【自由副刊】兵馬俑

名家奏鳴曲

〈眼球全球化〉

◎紀大偉

許多人早已說過，商機是創造出來的，而不是本來就存在的。商人除了讓消費者買下他們需要的商品，更要讓他們買下不需要的東西──但是消費者經過蠱惑之後，會以為那些無用之物是非有不可的。各種隨身聽、服飾，以及絕大多數健康食品就是這種商機運作的產物。在資本主義至上的美國，常在商場看見讓人錯愕的商品──比如，「香蕉樹」。商場說，香蕉不該放在桌面上，也不該收在冰箱中，而該懸在空中，模擬香蕉在大自然的生態，以便保持養分（天曉得！）；香蕉樹是一種簡陋的塑膠架子，可讓人掛上香蕉。類似物件，美國多得是。民眾真的需要那些東西嗎？那些東西真的有人買嗎？反正做生意就是在賭。

日前我在平價商場的園藝區看見一尊尊兵馬俑。就是秦始皇陪葬的那種，尺寸還忠於原物。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兵馬俑的本尊，卻在美國的賣場（而非博物館）看見秦俑的分身，難免錯愕。消費者可以把兵馬俑買回家（一尊台幣一千多，美國人買得起），設在院子裡當擺飾。當然他們也可以把兵馬俑豎在臥室裡，與俑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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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兵馬俑裝置在家中，這樣的家就變成了什麼？美國人大概不會去想。

「金字塔」（Luxor）是賭城拉斯維加斯最有名的飯店之一。此飯店的宿客是不是睡在石棺裡？我自己可不想花大錢睡在墓穴裡。

我記得有一次某個美國教授請學生到他家吃飯，受邀學生基於禮貌，都帶了點心或酒出席。某個善於製作手工甜點的同學照例又帶了人人誇讚的蛋糕──她還別出心裁，用一種金光閃閃的厚紙將蛋糕包裝起來。這種特殊的包裝紙，對美國人來說充滿異國情趣，但我見了就力勸同學將包裝紙拆掉──那是冥紙啊（教授是華人，被他看見就不好玩了）。亮晶晶的冥紙（在美國是買得到的），原來也可以用來包裝禮物，我以前倒是沒想過。

在全球化的時代，文化差異帶來了賣點，以及笑點。符號的跨國流動是不是可以促進各國人民的互相了解呢？恐怕很難說。過去二十年來，台灣不知有多少公寓大廈號稱為「莎士比亞」、「夏目漱石」，是賣點，是笑點，但可曾是跨國知識的起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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