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往年帥哥

名家奏鳴曲

〈一點偏愛〉◎新井一二三

最近在報上看到一個老同學的照片，給我帶來的衝擊可大。並不是人家做了什麼壞事而上了報紙的；他現在是某大出版社的幹部職員，接受記者訪問，談目前日本出版市場的情形。

他跟我是大學研究班的同學。我們專攻政治思想史，班裡優秀的學生很不少；只可惜，那些尖子（菁英分子）們往往一點都不理會外貌，說起話來滿有意思，樣子卻毫不吸引人。然而，在十來個男生裡面，有一個例外，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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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日本音樂界有個大紅人叫坂本龍一。東京藝術大學畢業、外號叫做「教授」、善於作曲彈鍵盤的他，長得特別秀氣。

一會兒穿上紅色人民裝帶領樂隊Yellow Magic Orchestra到歐洲各地演出去，一會兒在大島渚導演作品《俘虜》（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裡當上主角，扮演David Bowie的對手，東西兩帥哥相吻的場面曾轟動一時。

我那同學，讓我聯想到坂本龍一。雖然長相不如「教授」，但是髮形是差不多，剃掉了鬢角的。他愛穿粉色夏威夷衫配白色鬆褲子，鼻子下留點鬍子，顯然對時裝很有研究。跟土里土氣的同學們比較起來，可以說是非常好看。不僅如此，他也懂法文，經常翻看法國哲學家Merleau Ponty的原文著作，在課堂上討論的時候，直接用法語引用過來。他那樣子，用一個字形容的話，就是「酷」了。

後來，我去海外漂泊十餘年，跟老同學們的來往只限於交換賀年卡，最多偶爾通電話了。我跟那同學，本來就不怎麼親近，出國以後完全沒有了聯絡，只是透過其他朋友聽說人家任職於大出版社了。

轉眼之間過了二十年。在報紙上看到他名字時，我並沒有吃驚。顯然是順利地在公司裡升級，成為一個部門的負責人，我很為他高興。但是，附上的那張照片——虛胖疲倦滿臉皺紋的中年男人歪著嘴巴、吐著口水講話的樣子，實在傷透了我的心。這真的是那瀟灑的酷同學嗎？帥哥呀，帥哥，你為何損自己到這田地？怎麼一點也不懂得保養外貌？難道男人就沒有抗老的義務和社會責任嗎？嗚呼，我青春記憶中的帥哥不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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