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自由副刊】孤獨的不只是我 - 九首給智利的歌〈上〉
聶魯達的壁畫塗鴉。
詩.攝影◎鴻鴻
用想像力敲破「緊急玻璃」,在旅行中開始下一次旅行。
智利是詩人之國,前後出過兩位得到諾貝爾獎的大詩人:1945的密絲特拉兒(Gabriela Mistral,1889-1957)和1971的聶魯達(Pablo Neruda,1904-1973)。智利的坎坷命運也和台灣若合符節,曾經歷由美國支持的漫長軍事統治,在人民的努力下才逐漸爭取到真正的民主。詩與歌在智利都是抗爭的工具,關注弱勢與底層的聲音。民眾不但非常仰賴詩的力量,處處可見詩人的塑像與詩行的銘刻,詩也經常被譜寫為歌曲傳唱。
2014年10月,經由「世界詩人運動組織」(Movimiento Poetas del Mundo)的安排,在李魁賢老師帶隊下,我和一群台灣詩人踏上智利這塊土地,與眾多拉美詩人一道參訪了聶魯達位於聖地牙哥、瓦爾帕萊索、黑島的三所故居,密絲特拉兒位於北方小鎮的誕生地,以及前衛詩人維多布洛(Vicente Huidobro,1893-1948)的墳塋;參觀醫院、圖書館、生態保護區,並到各地中小學讀詩,參與政變中死於非命的詩人紀念會,甚至有幸在Los Vilos港鎮聆聽到智利最著名的樂團Quilapayun(馬布切語「三個大鬍子」之意)的現場演唱──台灣太陽花運動期間傳唱的智利戰歌〈團結的人民永不被擊潰〉便是出自他們之手。他們也和許多詩人、作家一樣,在皮諾契血腥獨裁期間被迫流亡海外。
智利地形狹長。我們南北奔波,從而有機會認識這個國家變化多端的形貌。壯闊的安第斯山脈、荒瘠的土地,遍布野生的仙人掌和奇花異草,卻也可以在其間種出豐饒的葡萄與橄欖,釀成醇厚的美酒與橄欖油。不過,雖然解嚴已二十多年,智利的轉型正義卻仍在發酵當中。我們離開之日,才聽聞聖地牙哥附近的一位前任市長,因四十一年前的屠殺罪名而被逮捕起訴。而原住民馬布切族(Mapuche)的獨立抗爭,則還在如火如荼進行當中。傾向資本主義的國度,也因教育私有化而引起爭議;連聶魯達的基金會也被右翼財團壟斷,高昂的門票令聶魯達熱愛的平民不得其門而入。
也許,唯有繼續寫,不斷地寫,才能繼續這革命的道路。
1.在旅行中開始下一次旅行
我們再度出發
去另一個平凡無奇的仙境
.
用似曾相識的語言
品熟悉的酒
問陌生的路
.
把過去留下
像跟回旅館的狗
無法理解玻璃門的存在
.
像疲倦的工人
被昂貴的門票擋在
詩人紀念館門外
.
而未來
則像小販沿街兜售的飲料
顯得鮮豔而神祕
.
陽光滿懷心思地孕育著
遍野葡萄
──它們將成為過甜的果醬
或過熟的烈酒?
.
地球發燒了
人在流汗
我們把每一朵雲
當成末日賜予的奇蹟分享
.
我們大口嚼食
殘缺不全的老歌
一百年了
窮人沒有翻身
農人沒有翻身
詩人仍然早夭
變成餐桌上的煎魚
.
那些混吃等死的官員
那些需索無度的財閥
比我們
對未來更充滿期待
.
我們再度出發
讓我牽著瘦馬
提著你的盔甲
在前往風車的路上
做你的桑丘潘薩
2.自由落體
在自由落體當中
時間並不存在
在自由落體當中
愛比平常要快
在自由落體當中
詩是割過耳朵的風
在自由落體當中
死的重擊無限遲延
禁令一張一張撕毀
沉默一層一層打開
在自由落體當中
名字被火焰燒去
在沒有答案的世界
墜落便是飛翔
3.有病
人類建造醫院
是為了遺忘殺戮
正在其他地方進行
.
誰去治療西藏孩童的失語?
誰去治療加薩孕婦的失眠?
露宿的抗爭者會受風寒嗎?
獄中的政治犯會被自殺嗎?
.
在屠宰場顫抖的綿羊
需要心理醫生嗎?
牧場不斷產乳的牛群
有一種病症可以命名牠們看不到小牛的空虛嗎?
.
在醫院中庭
一隻松鼠爬上樹梢
病患都露出微笑
.
明天就會好的
明天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4.詩人
一個倒懸的走索者
永遠在反抗地心引力
.
反抗以人民生存的權利之名
剝奪自由
.
反抗以自由之名
剝奪人民生存的權利
.
因酒而清醒
在睡夢中起義
.
企圖用一滴淚留住留不住的愛情
企圖用一行詩喚起消逝的亡靈
.
一艘沉沒海底
卻依然行進的鬼船
.
詩人永遠相信
天堂近在咫尺
卻又一再恐嚇
地獄之火正燃燒我們麻木的雙腿
.
紀念碑也不能禁錮他
他會走向廣場
用鐵鎚
把自己的石像敲碎
(待續)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