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一場雪

◎蔡安農

推門走進書店避雨，順便取暖。小小的獨立書店，裡頭都是有字天書，因為不諳德文，只能翻翻雜誌看看圖片。偶然抬眼，這才發覺書店外面紛紛揚揚的不是雨，是雪。

下雪了。

「柏林今年的第一場雪。」我聽見有人說，這才發覺店員站在身邊，跟我一起盯著窗外，節制的語氣無法掩飾內心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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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滿詫異的，雖然上個月我才在倫敦碰上74年以來的第一場十月雪。那才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場雪。

那時候我在倫敦的心臟地帶，剛剛從唱片行出來，還來不及跟老朋友互道再見，雪花紛飛飄落下來，落在我們攤開的手掌心上，落在我們仰起來的臉上，我們像小孩一樣驚奇，暫時忘記了寒冷，我們身上還穿著秋裝，連手套都沒有。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乘搭巴士回家，沿途就是一場無聲的，雪的獨奏。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奇異的寧靜。

忘了是誰說的：「雪是無私的。」無私，還是無情？

其實，雪不無私，也不無情，雪只是紛飛飄落，落在路邊的汽車上，落在尋常人家的後花園裡，落在高高低低的屋頂上⋯⋯一定也有人看見了。或許剛剛離開某人，或許某人剛剛離開。或許在廚房裡，廚房溫暖，煮一壺水，等它沸騰，聽收音機，享受一點寧靜。或許只不過需要一點聲音作伴。或許彼此正在互相抱怨天氣和健康狀況。或許根本沒有發覺窗外正在下雪。或許隔天清晨醒來，這才發現窗外的世界已經乾乾淨淨，感覺就像看電影錯過了開頭，但見鄰居的黑貓影子般穿過後花園，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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