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我的心是不顯像的相機

圖◎幾米

◎陳雋弘 圖◎幾米

捕捉妳半秒的笑靨

我的心是不顯像的相機

這是我國中記憶最深刻的句子，直到現在還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真是首簡單又甜蜜的情詩啊，第一次讀就被深深打動了，也許是因為年紀的關係。

忘了是在國中時很興盛的郵購雜誌、或是九歌、爾雅之類回頭書劃撥廣告上看到的了，總之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買下了這本書――俵万智的《風的手掌》。我當初既不是非常喜愛詩，也不認得誰是俵万智，但就是這樣的頻率觸動，像一陣電擊，我莫名所以地被這兩句話深深吸引，《風的手掌》成了我至今最愛的一本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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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俵万智原來是個日本人，這本書裡頭收的是稱為「俳句」的東西。也因此這兩句詩不能算是「一首詩」，它其實是更大的組詩裡的一個段落。現在的我已記不得詩的前言和後語了，但每次只要腦海中浮現這兩個句子，非常奇妙的，便會立刻把我帶回那個年代。我甚至能夠看見，教室座位的隔壁坐了哪位同學，前面女孩的背影、以及更前面老是考贏我的那個男孩的後腦勺……所有這些彷彿都只是昨天下午的情景。

有時候詩給人的感覺完全與某首詩作本身無關，我當時既不曾愛戀著什麼女孩，也沒有捕捉過誰的笑靨，既不曾戀愛、當然就更談不上失戀了。然而因為這兩個句子，我記得第一次翻開這本書時那個下午的天氣，記得書的味道，手指摩擦過封面的感覺，我清楚記得那時每天都要考五科小考，我的腸胃不太好，每天都會肚子痛……

我從來不曾聽誰提起過這位「詩人」，但我真心喜愛她寫的東西，不管那是不是詩。我也不曾到網路上查詢有關她的任何資料，直到現在仍然不想。我就只是保持著對她的喜愛，不曾與別人分享過這件事，不曾聽聞過她的更多消息。

直到我寫詩很久以後，某次突然在新聞台上提及了這本詩集，沒想到竟引起另一位我很喜愛她詩作的朋友回應。但我們仍然沒有談論太多，引起的反響更少，就這樣雲淡風輕又過去了好幾年。我仍然不曾聽誰提起這位詩人、這本詩集，我對她的了解一如過往地陌生，只偶爾會想起她寫過的字句，然後陷入昔日的歡聲笑語中。

我常想，也許我那時真的喜歡過一個女孩，心是那台不顯像的相機（會不會直到現在也還是呢），若不是如此，又怎麼會深深受到它的觸動呢？會不會有一種心情，是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那種？

現在想來，這仍然是首簡單又甜蜜的情詩啊，只是多了一些悵惘。為什麼是「不顯像的相機」呢？既然捕捉到了卻又不讓它顯影出來，不是太多事了嗎？真的很多事，我想這裡頭一定有什麼祕密，一些他人無法了解的東西。那「笑靨」真的只有半秒，唯有自己能夠捕捉，然後耗費往後漫長的日子，去等待這個祕密顯影。這不就是詩嗎？或者這就是我從國中開始，進入詩的一種方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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