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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守獵的人生

2006/09/20 06:00

◎奧威尼.卡露斯 圖◎Drangalhu Kadresengane

魯凱語對「狩獵」一詞,最原始的名詞概念,叫「阿鹿捕」,動詞,即「尋找」或「尋覓」之意,是指「尋找」一個特定的目標而不確定存在,或縱使找得到目標,也不確定能否拿得到,即使可能拿得到,也不一定是當初預設特定的目標,一切都很不確定。

魯凱人在最原始之初之所謂「哇阿鹿捕(Wa-alupu)」即「去尋找」的意思,是指一位男孩,身上帶著「部(Bu)」,即「弓」之意;和「萊哩(Lhaily)」,即「箭」之意。在高山叢林裡尋尋覓覓找不特定的動物,當找到了目標,就拉起弓箭對準動物,當「拉起弓,箭射出去」的這種動作,魯凱語叫「巴納(Pana)」,即「獵獲」的意思,有「射出必中」的意涵。而專業狩獵的人,魯凱語稱作「達爾─阿鹿阿鹿捕(Tara-alualupu)」,即「專門尋找」的意思;獵獲很多並且滿足族人所需,我們也稱做「弓箭神射手」之意。

能獨立與分享的男人性格魯凱人對「燒哇睞(Saowalay)」,即「男性」一詞的定義,不僅要生理健全,還要有男性的「性格」。所謂男性的「性格」,是要能夠獨立蓋石板屋,然後結婚生子,能夠養育一個和諧的家庭,除了要能夠狩獵滿足家裡的需求,還要能與部落分享。最後,如果有外來的侵擾,還要有應敵的勇氣,這才是大男人。

祖先一定是考量一個完美的男性,必須經過漫長的狩獵生活,接受各種艱難的歷練,所以小男孩要離開父母開始學習成為一個真正社會化的大男人,就必須經過一項儀式。祖先將每年收完小米之後的下一個月圓,也就是八月中旬,設定為獵人祭,就像我們現代人入學時的開學典禮。每一個男性生命中獵人祭是重要的一環,因為即將要一輩子以狩獵的精神尋求人生的目標。

舊好茶部落的東北邊兩個地點,是自古以來集體舉行獵人祭的祭場,一處是在上方,往井步山古道,名叫達嘟咕睦朗的地方;另外一處,是離水源地不遠的東邊,名叫咕樂樂哦樂安的地方。

為什麼祖先選擇的這兩個地方都在東北方,已經無法考究,只知道古茶部安部落有兩個頭目,大頭目卡啦依廊家族使用上方的祭場,部落80%的人來這裡舉行。在歷史上有戰功的另一個頭目達喇湃家族,使用下方的祭場,部落有20%的人來這裡舉行。

獵人祭在夏天8月,正好是下雨颱風的季節,祖先為什麼指定在那一天,因為小米收穫之後也是一年的結束,獵人祭就是魯凱族的過年。但部落中若有家族在獵人祭期間,不幸家人和家禽死亡,一律不能參加祭典,要在特定的地方個別舉行。而那一天除了颱風外,風雨無阻。這或許暗示男性的一生,必定是在險惡如暴風雨的環境中奮鬥,而獵人家族去打獵期間部落中若有死亡,即使是親戚,也不可以參加喪禮。獵人也永不可以接觸正在織布的女人、織布以及織布的工具。這種嚴禁的忌諱,我倒是還沒有問出所以然來,只知道如果一個男人違背這個禁忌,不僅永遠獵不到動物,還有可能要受到天譴而生命不保。由此可見,祖先對獵人祭和獵人所設定的意義之重要性和神聖性。

參與神聖的獵人祭當部落還在中央山脈的陰影下,大冠鷲在上空盤旋飛舞迎接朝陽,部落郊外傳來各類聖鳥的歌聲,此時兩個地方早已燃燒著聖火。淡藍色的火煙隨著來自井步山吹來的落山風飄來,「聖火已經在呼喚我們了。」父親說。

母親忙著給我們兩兄弟著獵人裝,網袋裡頭放著母親親手準備的阿與其他豐盛的食物,那是母親愛的祝福;父親幫我腰間繫上一把禮刀,荷著一把弓箭,我們緩緩走向位在下方的祭場,父親說:「因為我們的血源是流自達喇湃第二個頭目英雄家族。」老老少少的男人早已在那裡圍繞著聖火。所有老人的頭上所穿戴的頭飾都不一樣,所插的飾物也都不一樣。有些插熊鷹羽毛,有些插帝雉黑白相間的羽毛,大部分插著百合花,而且百合的形式也都不同。「之所以不一樣的原因,是因為在狩獵尋尋覓覓的一生當中,所獲得的成就不同。熊鷹羽毛是戰功的記號,帝雉羽毛表示其人多次以驚人的速度營救在野外意外受傷的人,或者部落有難,再遙遠的路,再艱鉅的任務,風雨無阻地從不落於人後。而獵人所插的百合之所以不一樣,是因為所獲取的山豬和山鹿的數量不一樣所致。」舅公喇叭郜史官告訴我。

成人把火堆挪移,留下熾熱的石片鋪在炭灰之上,再鋪香蕉葉,然後把已準備好的米糕和豬肉放下去,又以香蕉葉覆蓋,再把另一堆熾熱的石片壓著,這就是查比(註1)。等待查比成熟的同時,史官喇叭郜早已準備好祭板,祭板上面有四份祭物,「第一份供奉給嘟阿嗚瑪思(註2)。第二份供奉給曾經捍衛這塊土地的祖先們表示緬懷,第三份供奉給聖鳥,當我們在一生狩獵的路上,牠們以敏銳的感覺預知即將發生的事情並讓我們免於危險,最後一份供奉給那些曾經留有貢獻、卻無法一一點起他們名稱的祖先。」父親說。

有一位老人家坐在最特殊的位置。他穿著鹿皮製作的皮衣和襠褲,腰間攜著閃亮白光的禮刀,刀鞘的末梢攜著人類的頭髮。他的皮帽除了有熊鷹的羽毛和兩朵百合外,帽子前面還有鷹爪。他的肩袋也是鹿皮,配帶著有刀鞘的小刀。

他從我們第一次參加獵人祭的幾位小男孩的手中,一人取得一食指長的細枝,數一數便知道多少新生的小獵人第一次參加,他按放在祭板的右側,那裡已經準備好象徵性的一把弓、一支勾和兩根箭。他向東方的陽光握住點燃火的小米粳,一面揮一揮祭板,一面念念有辭祈求祖靈這一年的賜福,並為小獵人們的獵人祭請求祝福。

接著他緩緩走過來,拿起一壺小米酒倒在他的木杯,先以右手的食指觸酒,向外彈指幾滴表示分享祖先,再一面喝一面祝賀:「獵人祭的聖火是祖先的祝福,像那一道朝陽,永遠為你們發出光芒。它是祖先的精神留下給你們的,在你們狩獵的人生裡做你們靈魂的火把,使你們在心志軟弱、迷失的時候,懂得尋求正路。當你們有所獲得,懂得克制私心和貪婪並分享給軟弱的人。尤其當你們處身在危險時,這個火炬,必引領你們懂得尋找出路。」又說:「在你們的生命中有一把弓和兩支箭,一支為捍衛族人,另一支為你們的理想,任何理想都是一種狩獵的行為,我希望你們在狩獵的人生裡茁壯成長,有一個健康的體魄,使你們理想的箭,射得遠又射得準。」他將糕餅分配給每一位小獵人:「這個象徵是你們的獵物,帶回去當禮物給你們的母親和弟妹們。」當我來到家裡,母親早已在庭園的入口等候著我。母親一眼看見便說:「我的小獵人啊!……」她親一親我的面額之後,已經淚流滿面。

在時間中失落的意義我母親對一個剛剛被稱為小獵人的未來,所能感覺並理解到的是一種生命未知的變數,他狩獵的人生中充滿著不確定。而我在獵人祭所看到的是那一位勇者老人家,從他的外表可以看出他輝煌的人生,那一幕永遠深刻在我的記憶,然後變成我的偶像,和我生命的動力,甚至於變成信仰。

我們參加獵人祭回來之後,那一天下午,部落裡所有的人,包括貴族、勇者、獵人,都雲集在我們家裡享飲母親親自釀的酒,每一個人吟唱出自己一生中做過的事,所吟唱的歌詞,必定和他頭上所穿戴的頭飾有絕對的關係,齊聲合唱直到深夜,那雄壯而和諧的歌聲,我畢生難忘。從那一天起,我開始自己狩獵的人生。

之後,西洋宗教進入山中部落,因傳道者的誤導,造成部落對傳統祭典的誤解,從此獵人祭的煙火熄滅長達數十年,這不僅是獵人祭的煙火熄滅,相關的各種祭典一一停止,也正說明我們魯凱好茶人祖先留下的精神文化的精萃,被外來力量徹底地瓦解。西元1978年,從舊好茶遷下來至現在的新好茶之後,年輕人猶如在睡夢中不知不覺醒來已物換星移,我們離開有悠久歷史的家園,從石板文化,變成現在所看到的閩南式建築,從傳統生活變成漢人模式,傳統精神文化被西洋宗教取代。

如今,部落的老人家們又重新點燃獵人祭的聖火時,卻已經被政治化、觀光化或西洋宗教化,完全失去了原來獵人祭的意義。 ●

註1:查比(Chapi):魯凱族的「烤餅」。

註2:嘟阿嗚瑪思(Tua-umase):魯凱族「創造人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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