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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台北的 風花雪月

2006/10/25 06:00

◎周芬娜 圖◎張嘉穎

我喜歡在每年5月時回台北。雖是梅雨季,也是油桐花盛開的季節。去年某位文友便要帶我上山去賞如雪的桐花,但連日的豪雨畢竟令人裹足不前,我們便改去了「台北故事館」,在館旁的「故事茶坊」吃法國菜,度過了一個美好的下午。

「台北故事館」意外地令人驚艷,驅除了看不到油桐花的悵惘。這幢老洋樓原名「圓山別莊」,英式的都鐸建築,紅磚造牆的一樓,木造結構的二樓,有著樹枝狀的咖啡色木紋,在綠樹的掩映下美如童話,我一時竟以為來到了英國鄉村。

但館旁的中山北路、高架橋,和轟隆隆的車聲,頓時又把我拉回現實的台北。據說它已矗立了91年,本是大稻埕茶商陳朝駿的別墅,後來又變成了前立法院長黃國書的官邸,如今那層神祕的面紗終於揭開了。

流金歲月重現

一進屋,就聞到上等檜木的幽香。紅、黃、綠三色的彩繪玻璃,在太陽下閃爍著鮮艷細碎的光影,令人想起逝去的流金歲月。圓弧形的露台,高大成蔭的玉蘭樹,發黃的老照片,訴說著已被遺忘的往事。華貴的客廳中,或許曾站坐著三五成群的紳士,意氣風發地交談著。美麗的女伴踩著晶亮的高跟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主人熱絡地穿梭於賓客之中,散發出軒昂的神采。如今多少衣香鬢影已成明日黃花,多少富賈名媛也早灰飛煙滅。但這棟老房子仍屹立不搖,象徵著台北光輝的過去。

這幢老洋樓的故事,就等於台北的故事嗎?我站在館前默默地懷想著。台北做為台灣的政治文化首都,一向吸引著四面八方的人才奔向它的懷抱,各自創造了自己的傳奇。蜿蜒污濁的淡水河,也曾淘盡幾許風流人物。但這些人都不足以代表台北,正如陳朝駿也不足以代表台北一般。白先勇筆下的台北人,是沒落貴族、落魄文士、退役老兵、過氣優伶、從良舞女的組合。我心目中的台北人,是千千萬萬平凡小市民的縮影。

每棟老房子都有一個故事,每個小市民也都有一個故事。

近年來,我母親總稱我為「台北人」。不要小看「台北人」。這三個字,在我所生長的南部小鎮裡,這代表著一種成就、身分、富裕、時髦、前進與文明。在我少年時,台北曾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城市。父親偶爾到那裡出差,我總要請他帶回幾本新書,他也順便帶回義美的煎餅、長崎的蛋糕、西門町的繁華,總統府的壯麗、重慶南路的書香,與台大的人文氣息。我每天清晨五點起來苦讀,只為了想成為台北的一分子。我常做噩夢,夢見我沒考上大學,而老死在閉塞的南部小鎮裡,就像隔壁洋裁店的女店員一般。

考上台大的那天,是我畢生最難忘的日子之一。我母親花了一個月幫我準備行裝,從四季衣裳到各式成藥,一應不缺。開學前夕我跟一位女同學,提著兩個快塞爆的行李箱,踏上了台北之旅,準備離鄉背井獨立生活。但我一點也不害怕:一個嚮往已久的新世界,正要開展在我的眼前。

台北人.青春夢

台北生活,起初並不如我想像的亮麗。我在龍泉街租了一間斗室,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每天騎車來往於校園與住處間。早上吃巷口的豆漿燒餅油條,中午吃學校簡餐,晚上吃師大牛肉麵。沒去西門町,沒去總統府,也沒去重慶南路。我騎車會迷路,搭公車會暈車。常見杜鵑花城裡的女孩,剪著俏皮的髮型,晃著超短的迷你裙,三三兩兩地走在校園裡,美麗而自信。我卻披著一頭亂髮,拖著過膝的長裙,瑟縮地獨行在椰林大道上。

我認識了許多同學,沒交到半個知心朋友。我聽不懂教授的鄉音,抄筆記跟不上講課的速度。沒課時呆在圖書館K書,躲在斗室裡思念南部的家人。台北每到11月就開始飄雨,草木搖落,我常擔心會凍死在那個斗室裡,無人聞問。

於是我鼓勇參加校園的舞會,但任何舞步都不會跳,所有話題續接不上。我看上的男生不來找我,看不上的老在我眼前晃。三個月後我就憔悴而枯槁,總想打道回府,不再住在那個冷酷的城市。

幸好不久後,我跟一個看對眼的男孩墜入了情網,在異鄉的台北相濡以沫。

那個我所渴盼已久的美麗新世界,終於開展在我的眼前。他教我怎麼騎車認路,怎麼搭公共汽車。我們去義美吃霜淇淋,公園路喝酸梅湯,西門町逛百貨公司,植物園看荷花。我開始穿起了迷你裙,上美容院剪頭髮。我得過幾次書卷獎,交了幾個知心好友。雖然最終分手,我已看起來像個都會麗人。我決定離開傷心地,去別校繼續深造。我結交了一群有趣的新朋友,踏遍了幽美的木柵、指南宮、景美、文山、新店與碧潭。

驚奇於台北的百變風貌,我曾計畫要在那裡終老。

離開,是為了回來

沒想到一個偶然的機緣,卻使我揮別台北,遠赴異邦。我著迷於新大陸的自由壯麗,定居了下來,成家立業,暫時忘記了台北的存在。我過了許多年安逸的生活,努力工作,盡情玩樂──吃西餐、喝葡萄酒、滑雪、衝浪,不再搭公共汽車,不再喝酸梅湯,以為我將改頭換面,老死異邦。但近年來台北那個屬於過去的城市,卻不時拉扯著我的心靈,使我夢寐難安。那裡鐫刻著我的青春歲月,居住著與我聲氣相求的老友,蘊藏著我難忘的風景與味覺。

徬徨思念中,我終像孵化的鮭魚般奮力游回大海。

我在最時尚的台北東區,買了一個小窩。我常在誠品咖啡店一坐三小時,一邊吃著提拉米蘇,一邊津津有味的看完王文華或劉黎兒的新書。再抱著更多新書,跳上一部計程車,暢快地回到我的窩居。我常沿著光復南路走到國父紀念館聽音樂會,一路上欣賞著美麗的楓香:春夏是溫柔的碧綠,秋冬是耀眼的鮮紅。我喜歡去「京華城」買打折的新裝,在「禪」吃雅淡的日本料理,到地下樓看首映的好萊塢電影。我常遠遠地凝視著全身閃光的101大樓,聳立在信義計畫區的一角,內心感到無比的驕傲:台北、台北,這個我舊愛新歡的城市,畢竟成為國際性大都會了!大得像迷宮的Page One書店讓我流連竟日; 四樓「九如」的上海菜,地下超市Market Place的義大利墨魚汁麵包,都吸引著我痴痴尋訪。

在台北的街道上漫步,充滿了探險的樂趣。有時突然邂逅一家花草茶小舖,滿目香紅,不由得買了薰衣草、甘菊花、檸檬草,回去享受一個繽紛的下午。有時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小館,竟吃到極好的粽子或水餃。我也喜歡獨自搭著捷運,四處亂晃。捷運徹底改變了台北的面貌,和區間的距離感。有一次去台大看杜鵑花後,我安逸地坐在潔亮的車廂裡,只花了幾分鐘,就回到了台北火車站。很難相信二十幾年前,我曾在校門口搭著從不準時的零南公車,顛得七葷八素,一個小時後才抵達同樣的終點。

一種命定的緣分

台北的文化人是另一道風景。他們都是孜孜營營的小市民,但總熱心張羅,呈現給我不一樣的台北。早春去文山訪山櫻,看一抹深紅在迷濛春雨中搖曳。

盛夏去陽明山看林語堂紀念館,在山風中憑弔終老於斯的文學大師。金秋去烏來泡湯,在青山綠水中鬆散被都市叢林擠壓的身心。嚴冬去台電餐廳吃酸菜白肉鍋,或窩在永康街的酒吧裡喝酒,躲避那濕寒的冬雨。還有北宜公路上的風雅「琴宴」,草山行館的璀璨夜景,「川籟會館」的湍急飛瀑,「泰平天國」的摩登裝潢……都將我們的情誼營釀得濃醇似酒,不自覺地融入台北的風花雪月之中。

於是我和台北,就這樣在生命的轉彎處重逢。重新發現,重新愛戀,不時充滿了驚奇。或許這回,我真的可以在台北終老。我不想像陳朝駿般的富有,也不想像政壇權貴般的顯赫。我只想繼續做一個小市民,自由自在的在台北遊走,創造與記錄屬於我自己的故事。如果有人偶然讀到而得到感動與啟發,或許是種命定的因緣,就像我跟台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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