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吳俞萱／安部公房的審判

◎吳俞萱

◎吳俞萱

「沒有懲罰，逃亡也就沒有樂趣了。」在他宣告那個男人消失之前，他在《沙丘之女》小說開頭的前一頁，留下這一句話。做為一種審判式的引言，看來，他自己接受了這個命運的審判，且意欲將這個審判輕輕抵在所有人的肩頭上。他讓你意識到這審判的重量將隨著他愈來愈沉的手，慢慢託付給你。別忘了，這審判是他給的，他透過流沙的傾漏和覆滅，要你陷入無可脫逃的判決之中。他為你承擔的方式就是比你更早察覺這個審判，而當他接受了這個審判，他就能輕輕拎起這個判決，放到下一個人身上。於是，他從陷阱脫逃。這一道審判，究竟是悖論，還是荒謬的存在真相？逃亡的懲罰是失去逃亡的自由，將你的反叛和冒險抽去意義，生命無法指向未來。你需要一個對立面來確認自己所信以及所拒，那懲罰就如同獎賞，探測你所信及所拒的真實性。被迫生成的行動，仍會走出一條只有你會那樣走的逃亡路線。就像受困沙丘的男人，當他的汲水實驗有了成果，他不再想要逃亡，他腦海裡浮現的，是循著沙粒間的縫隙攀爬的、像銀色絨毛般一望無際的水脈網絡。他的整個世界已然翻轉，隆起和凹陷的位置也對調了。從沙子汲水的同時，他打撈出了另一個自己。你在被迫面對和確立自我的掙扎中，也將滿心喜悅地認出自己的命運還在前方模糊地形成。你要追上去，而為了追上那份未知，再也無視後方的懲罰。原本服從外在權威的你，將在那個受限的條件底下，樹立內在的權威──責任與良知──重新奪回有所作為的自由。探照前方的燈，不再由於躲避後方的黑暗而持續舉起。終於，你不再稱其逃亡，你蠕動的雙唇正將「創造」兩個字艱難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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