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委蛇錄】 唐捐／賣麵者言

◎唐捐

◎唐捐

住家附近有大學和辦公大樓，因而巷子裡充斥著小吃店。家裡不開伙的時候，便多到這裡覓食。每到中午用餐時間，人群聚集，頗有熱鬧的氣息。我常去的一家店，掛著「大塊煎餅」的牌子，跟旁邊的「陽春麵」並列，便合了李白所說的：「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只是在這裡，應該改做：「陽春召我以麵條，大塊假我以煎餅。」

這家店的付款方式有些特別。櫃檯上依序排著各種面額的硬幣和紙鈔，寫有大字一紙：「請自行找零。」還附上小字注腳：「錢，大家都愛，但上面有很多細菌，為了維護衛生……」有時顧客拿出大鈔，無足夠票面可找，老闆娘會熟練地拿出一個小洗衣夾，把你的一千元大鈔「夾」走，再夾給你一綑八張百元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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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另有一家以錢為名的麵店，壁上常掛著老闆手書的格言，且不時更新。我等候之際稍加玩味，歸納出三大訴求：一是孔方兄乃立身之根本，二是我若多金則彼女有情，三是人生苦短要看開點。最後一項係對前兩項之消解或退讓，但恐怕就連格言作者自己也做不到。忙不過來時，總見他氣撲撲挑學徒或店員的毛病，話語很不雅馴。

人在市井營生，當然是為了謀取「阿堵物」；某老闆藉大字報將心內話放送出來，其實挺抒情的。而前一間店主夫婦深深警怵於孔方兄之「非淨」，其實也是對於他人之手的疑慮。做小吃生意很辛苦，對於人生百態似乎別有所見，但未免過於緊張。平時如此，則非常之際要對陌生人伸出友善之手也就更不容易了。

而今疫病還在漫衍，我們被迫戴上面具，忽然更加懷念那些常有別人參與的舊時光。自在地握手或擁抱，雖似平常，卻是多麼美好的事。●

■【委蛇錄】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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