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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回頭曬書】
時光、記憶與郭松棻
◎邱瑞鑾
是後來看前衛版《郭松棻集》的寫作年表,才知道〈月印〉、〈月嗥〉在《中國時報》發表的時間是民國73年7月、8月。那年的夏天假期,我已經沒有記憶,總就是懶散學生百無聊賴地消磨著燠熱不退的長長白日時光,把總共只有三大張的黑白報紙翻過來翻過去地反覆看。那時候在人間副刊初識郭松棻舒緩、沉靜的文字,我幾乎可以記得自己是怎樣屏氣凝神。我還記得我就此用力記住了這個名字。
但那時候我一定是沒有看懂的。在那個年代,教室講台旁邊的地圖是肥大的秋海棠葉,二二八、白色恐怖是極其偶然才會聽見的困惑耳語,而我一直是穿著制服的乖乖學生,不求甚解地背過歷史、地理課本,沒有質疑。我有時讀讀課外書,白先勇、王文興、七等生,或者更多的是外國翻譯小說,讀也沒讀過便微微輕鄙著所謂鄉土文學。
只是沒有想到竟要到十年之後,才又看見郭松棻的名字印在一本書上,前衛版的《郭松棻集》;更沒有想到又要另一個十年才在《雙月記》裡重見〈月印〉。這二十年是台灣社會的大驚變,也許這一段時光對一個緩慢長成的粗疏讀者是必要的,它讓我看見原來我沒讀懂的,比我自己以為的多更多。
後來幾次重讀,其實沒怎麼執意去弄懂不懂的問題,常常也只是在書架梭巡一陣,找不到一本書搭應我口中啖不出自己想要什麼樣滋味書籍的時候,好幾回最後便不自覺地抽出郭松棻的書,一讀,便如同聽音樂似地讀完幾個短篇。說聽音樂,不是虛話,譬如〈那噠噠的腳步〉是豐富的樂句在人物意識之間交響、遞變,譬如〈月印〉的一行一句是「胸口一縷欲斷未斷的抽吟」。有時,我會和郭松棻的文字鬧彆扭,嘀咕他的中文不自然。但每次讀,總有新發現,或是發現我的新發現忽然不見。就像一次讀〈月印〉,我以為我看見了各章節的敘述語調裡分別是春夏秋冬,是人物心境轉換的寫照,也是故事情節的氛圍;但再讀,卻只看見各章節裡自有四季更迭。
文字是音樂是時光不斷地流衍。記憶在其中一點一點分泌。
記憶之中,有驀然醒悟。有一次讀著,我得意地發現,郭松棻很多小說裡,主線情節的進行幾乎都是靠一再撥開往昔一層一層的時光來推動,人物心理的厚度是由他重新審視自己過去的記憶而建立,最主要是,眼前難明之物事,如果有什麼豁然開朗之機,那關鍵也就含藏在記憶中。記憶的相反詞,是失憶。
我很高興,我終於知道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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