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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陳玠安/24小時營業的電影院 - 2之1

2021/08/07 05:30

圖◎徐至宏

◎陳玠安 圖◎徐至宏

1

這個城市裡,曾經有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電影院。

雖座落在城市邊陲,但大眾運輸可達,離捷運站走路約十分鐘。地理位置仍算偏遠,並不常經過它,然而,每一次有機會經過,我總是好奇,它居然還在。

心裡想著「這麼晚也能看電影」,幸福的感受浮現,不過,倒也並沒有因而走進去,反而時常在附近的酒吧、熱炒攤與朋友聚會。問起電影院,朋友們似乎也都跟我有著相似的經驗:幸福,特別,但真正走進看電影的機會,沒有。

或許午夜場已經是一般影迷行動力的極限,再晚,真的是太晚了吧。這麼想著,同時又好奇是誰在黎明時分,與什麼樣的人共處一室,看了電影。戲院外觀,純粹是舊,不帶著曾經光輝的古色與昏黃,聳立的老式獨棟,簡直像是戰後留下未修復的古蹟,損毀程度不至於難堪,不友善的陰暗,卻是教人難以直視。牆外沒有老式電影院的電影繪報,不走近櫃檯,也不會知道播映著什麼電影。

初次見面以前,我以為傳說中的衰敗感,會有類似著日本枯山水的意境,或者日式黑色動漫片末世紀的頹美。實則不然,光是日常時刻,電影院就散發著讓人疑惑的未知,幾乎詭異可怖,只有比例過分巨大的「24」燈箱,以使人更進一層疑惑的歪斜角度,不自然地閃爍在建築物上方。沒有影院名稱,沒有其他美術,沒有外擴的騎樓等建物。

所有浪漫的想像,難與其相連。明明不到人跡罕至,我卻不曾看見有人往戲院方向去,甚或誰在外徘徊候友。以我的性格,這麼一個夢幻的想像,無論如何都要體驗一下吧,看見建物,每每卻步,有過踟躕,也想約人去看深夜電影,但,在這裡嗎?

直到很後來的後來,我才鼓起勇氣。

2

莫名戲劇化的一夜,女友收拾細軟,說走就走。我的身軀成為一輛翻覆脫軌的列車,又臭又長,拖著拖著,在半夜四點,勉強地把自己塞進計程車,聽著車上李翊君的哀歎歌聲(廣播裡說是1995年的歌曲),歌曲沒播完,我在戲院前下了車。

具體而言,只能勉強說是戲院「前」。導航地圖上沒有戲院的地址,用谷歌地圖也抓得不太切確。總之就是戲院前面的一整塊空地,閒置氣味濃厚,我在莫名的鐵網旁抽了菸,網子裡頭原本應該是個籃球場吧,籃框被拆掉了。我的視線停留在巨大的「24」,它還是那樣事不關己地閃爍著,愈深的夜裡,燈箱沒有顯得更明亮。

下計程車前,司機溫馨而略帶擔憂地問我:「是這裡嗎?」我塞了一張五百元給他,沒多說些什麼,沒力氣解釋,也不想被關心。

人們總說這樣的故事很有情調。所有情調發生在現實都是吞不下去的。我原以為我會在真正有情調的時候,找機會來24小時電影院,好整以暇,或許剛喝完酒,或許單純想要在深夜裡走進電影院,或許跟著一個誰,體驗沒體驗過的事情。

你看過電影《百萬大飯店》或《神祕列車》嗎?購票櫃檯,長得就是那個風格,只是沒有影片裡的情調。有個呼叫鈴,按下去,壞了。我反正在情緒上,就高聲吆喝了一聲,「嘿!」裡頭似乎有一個長廊,我的吶喊掉落在回聲裡。總和所有的怨氣,我又一次吆喝,「有人在嗎!!」

沒人應聲。

抬頭看了看電影資訊,什麼也沒寫,上映影片、播放時間,一片空白。「上映中」幾個字還是有的,有跟沒有的意思一樣。突然間,從一處傳來歌聲,不是售票處裡頭,而是一旁的大房間,我猜是影廳吧。

歌聲來得突然,我著實心驚了一下。衡量剛被女友分手的心情,心驚也就幾秒。我獨自佇立在售票櫃檯前,頭頂上的超長管日光燈,也太亮了吧。

應該是鄧麗君的歌,〈像故事般溫柔〉,很完整地從頭放起,那復古的合成器音效前奏,在非常糟糕的音響之下,聲音被壓縮到極致,歌聲出來時,極其扁平。

但畢竟是鄧麗君,「請你像故事般的溫柔,輕輕擁抱我/愛情像故事般的溫柔,輕輕刺痛我」,鄧麗君真的厲害,這麼隨身碟MP3的音質,還是好優美啊。隨後而來的間奏樂器,就真的爆掉了,亂糟糟的。

我聽完了一整首歌。下一首,還是鄧麗君,〈命運之川〉,等等,這是要放完一整張專輯的意思嗎?還剛好是我熟知的鄧麗君。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我靠近那個疑似是影廳的地方。

把半開的門推開,一位歐巴桑坐在第一排,身旁掛著掃把跟整組「好神拖」。跟我家的那組完全一樣。紫色的好神拖。初代好神拖只有紫色,過年時會出紅色的版本,後來,隨著市場需求,開始推出比較好看的白色、綠色……

我心神飄走,歌聲已經來到〈愛人〉,「請愛著我,請再愛著我,甜蜜的感覺吸引我……」這,真心要放完一整張專輯就是了。真是無語。這一夜真是好適合聽爛音質的鄧麗君。

歐巴桑好像就這樣,一動也不動,沒有挪半步,沒有起身,沒有轉頭……遠遠地看,我也不清楚她還有沒有呼吸。真的很像一位看電影看到一半,不小心往生的人。

大銀幕上,什麼也沒有。

3

「看電影嗎?」

即使做為一個剛承受身心情緒崩潰的人,我,還是嚇到了。

歐巴桑還是沒有任何動作,但似乎「感應」到我了。

「看電影吼?」

不知道該不該回,或者該回什麼。我也呆了。

「來,來坐,等下就會放電影了。」

她還是沒有起身。

別說半信半疑,我根本一點也不相信會放什麼電影。腳步卻不自覺,乖順地,移動到觀眾席最靠走道的位子。

鄧麗君的歌聲戛然而止,像突然被割喉。我以為影片要來了。沒有。

影廳非常小,大概六排,且不是當代摩登感十足的舒適小影廳,當然不是。我前方座位上的號碼被磨損到已經看不清。手把壞了,壞得很剛好,手放上面的角度挺輕鬆。

看了看錶,已經清晨五點半了。

鄧麗君突然又出現,放到一半,有誰發現什麼不對勁似的,又把歌切掉。銀幕上出現了東西。

例行的逃生影片大概是沿用二十年前的版本,結束後,一陣漆黑,像是很差勁的指揮忘記翻譜,但終於翻了。於是我看著雷神索爾,對,那個雷神索爾出現在大螢幕上。

《雷神索爾》?

這是在跟我在開什麼玩笑,還是發什麼神經嗎?想了想,雖是厭惡的影片,但我也沒付錢就是了。歐巴桑還是靜止得跟屍體一樣。我正式懷念剛剛的鄧麗君。

我一點也不想看雷神索爾,即使是在一間無可挑選的全天候電影院。很神奇的是,整個環境,居然漸漸使我舒坦,我打開手機,看著自己手機裡的影片。非常隨機,昨天沒看完的韓國電影,因為演到了男女情愛,太粉紅色,我就停下來沒看了。在影廳裡,我用半快轉的方式看完了,原來最後女主角殺了男主角啊,我沒料到,早知如此,我就會耐心一點地看吧。

雷神索爾在銀幕上乒乒乓乓,呼呼轟轟,好萊塢不用錢的音效,在這裡真的被壓縮成了極好的催眠配樂。白噪音。醒來時,剩下我一個人在影院,燈光打得我刺眼,沒人來催趕我。影片大概早就結束,又放起了鄧麗君。(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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