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鸚鵡所住】 陳淑瑤／無所不在

◎陳淑瑤

編輯室報告：新年伊始，本刊邀請四位作者書寫二十回專欄，週二陳淑瑤【鸚鵡所住】、週一木下諄一【重度台化日本人】；隔週週一韓麗珠【沉默炸藥】、隔週週二周書毅【用藝術發聲】。敬請鎖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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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淑瑤

所有照明全部熄滅，光影跑進來包住牆壁，一晃形成另一個屋子，日間無論如何表白都被忽略的屋宇，頓時有了內在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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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推手月亮至高至美，房屋砌牆加蓋，月光斜斜地將窗形、圍牆線條遞進來，擺放在地板，頂多爬上床舖，這種施捨，使人想到牢房牢飯。該是馬路對岸幾支不起眼的燈盞出手，影子推得又高又深，安裝對講機那面牆顯現門關枝葉的剪影，沙發所倚那面牆印上一框拉長的窗景變形的草葉，彷彿是分明是陽台植物的投影，又全非日間現實的模樣。嫌疑犯被推去趴在牆上接受搜身，將他輾平，也不願坦白。

若想睡得好，做這套收心操，睡不著時也是：離開臥室，走進影影綽綽的小樹林。這一系列「影片」乍看歡欣鼓舞，觀看者的頭影出出入入，幾趟之後，它便靜下來，即使風撩動，也不動。

掛在落地窗前的風鈴、圍牆邊鋸齒狀的樹影錯落在一個平面──廚房入口，一團雪人形狀的影子鑲上電燈開關兩點綠光，是一隻貓頭鷹。

房間窗台的欄杆和盆栽淡描在矮櫃上的牆壁，一蓬不知何物的影子打上天花板，看不見燃燈所在，想是附近樓層的燈設，曲曲折折伸來一支超長畫筆。

這晚格外昏黯，發覺玄關鞋櫃上朦朧的光暈，伸手遮住門板上的貓眼，距離最近最淡，也是唯一我能阻擋能證明出處的唯有這束光。

無論實體的網路的店家口徑一致，頭頂上這款菲利浦燈管已經停產，電料行老闆說若不想辦法，「你們家會愈來愈暗……」我把你們轉換成我們，一路呢喃回家，「我們家會愈來愈暗……」在我們後知後覺找尋這款燈管前，一支燈管喊價上千的傢伙早已搜刮全台庫存。我被告知，無論繼續嵌藏照明，或者燈具外掛，都得掀開天花板更換燈座。星星不亮，動輒撤換天空。否則就是降低照明層面，借助桌燈、立燈。

燈和人一樣，壽命有限，長短不一，靠幾管特別長壽的燈撐著，照明暫時不至於淪陷，救急的方法是挖東牆補西牆，站到椅子上舉起手來，摘邊界的燈火去填補鬧區的缺光。配備的人造光熄滅後，無大小眼，舒適，無所謂。●

■陳淑瑤，離島人，曾就讀馬公高中、輔仁大學，2009年以長篇小說《流水帳》，2019年《雲山》，兩度獲得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和金鼎獎，出版散文集《瑤草》、《花之器》、《潮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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