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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徐珮芬/貪狼在遷徙
圖◎吳睿哲
◎徐珮芬 圖◎吳睿哲
以為換了一個空間,自己就能變成更好的人――這類的想像,可以說是害慘我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貪狼星在遷徙宮。」託人輾轉找了隱士為我算紫微斗數,對方小心翼翼將條列式的說明「傳真」過來――沒錯,是傳真。在這年代要找到一台傳真機收件,比找個在家居士艱難太多。還好便利商店都有提供收傳真服務。
在密密麻麻寫滿註記的命盤上,「貪狼」兩個字猶如「徐珮芬」這個商品的文案關鍵字,時不時在那神祕保留的解析中,蹦出來刷它的存在感。
貪狼星在遷徙宮。我當下並未很明白這七個字。
確實,我從有能力、有膽識自己遠行後,便一直往和家相反的方向走。我甚至順理成章地以為人必然如此,有時候甚至不願試圖理解性喜「回家」的人。
能住在熱鬧的城鎮多好,如果宿命般無可避免地膩煩了,就趕快往下一個地方跑。因此,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拋頭顱灑熱血(說穿了也就是虛擲時間、體力和金錢),近乎死追地妄想自己是一名孤獨旅者,硬留一頭及腰的長直髮,虛情假意在異國城市擺攤賣明信片跑給警察追。那大概是我自以為最接近波西米亞四個字的時候了,那一年我二十六歲。
再後來,我就和所有已開發國家的現代人一樣,身體年齡無情地超越官方註記的數字。而立之年一過,什麼膏肓、自律神經、幽門那些聽起來比亞當.史密斯《國富論》還渾沌的名詞,就這樣,以反覆發炎的形式善意提醒我:它們一直與我相依(相愛相殺的完美詮釋)。我對血肉之軀投降,一放下背包立地成為地縛靈。在台北租了房子,連其他縣市都很少再去。
剛搬到一個新家的時候,人就是意氣風發的,猶如大學剛開學選課那樣血清素中毒,坐在成堆搬家紙箱中對未來充滿了妄念。不出兩個月,開始發覺空間裡最大的亂源就是我自己,再怎麼採光良好的房間都被會我住成海底兩萬呎,當初一眼看上設備齊全的廚房,很快成了蟑螂的大本營(滴了「一點絕」,轉瞬成為集中營)。於是「我在這裡不能專心做事」、「我要到別的地方去喘口氣」。蓋上筆電,打開手機搜尋附近的旅店。第一個原則是:不可以太遠,畢竟我還要回家餵貓吃飯吃藥;第二個原則是:不可以離家太近,不然我動不動就跑回家摸貓嚕貓。
慚愧。此刻我正以奇異的姿勢蹲在一張脆弱的小椅子上,聳肩皺眉猶如鐘樓怪人在寫這一篇稿子。是的,我又逃出來了――以「趕稿」的名義,花五百二十元交易另一個空間的三小時。這個價格我想是為了討好情侶,但我確實孤身一人揹著筆電包,走進這間三面有鏡的愛情小基地寫稿子。我知道在旅館的一百八十分鐘,和在家的一百八十分鐘沒有不一樣。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換個地方。誰叫貪狼在遷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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