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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寂寞新烏路
圖◎蘇意傑
◎陳銘磻
早夏的天氣乍陰乍晴，就連晨間的日光也變化莫測，一會兒是露出薄日，一會兒又烈日罩頂，幾度想找棵路樹遮陰，忽然發現，當從我在燕子湖的站牌下了公車之後，這一條寂寞冷清的新烏路上竟找不著任何一處歇足蔽日的地方，只好躲進下龜山橋旁，一棵葉子長得稀疏的不知名的樹下，暫避陽光。
通往寂寞曠野
眼前這一條通往烏來的公路，一如寂寞的曠野，只見偶而駛往新店方向的幾部小車子，匆匆而過，冷清得彷彿無人之境。
由南勢溪和北勢溪交會而下的新店溪正好在這裡交流，水清亮麗，沿岸左邊的山坡地地勢平坦，但見幾幢建築優雅的洋房錯落其間，渲染著墨綠色和湛藍色交織成的碧藍河水，水流緩慢，廣闊的河面上幾隻優閒的水鳥，輕巧掠過。
我走近下龜山橋，一個人。
一個人在橋上看水，我是不是瘋了？
老半天了還看不見一個人影，心裡覺得孤單。
我想起當年旅行日本伊豆，就在修善寺前的桂川橋，一樣一個人孤單地站在凌晨時分的橋上，看著獨鈷之湯急促流瀉的溫泉水，淌進桂川，那時，清晨七時許的公路，沒有人來，也沒有車行，只有眼前楓林小徑傳來風吹葉片發出的窸窣聲。
為什麼會一個人在清晨時刻，從不遠處的民宿走到修善寺來？
難道就只為了貪婪旅行時，那一點點會心的感動嗎？
不是的！
一定是心和心情發生某種無法言明的痛楚吧！
我不肯說，也不想說，我的視線落在修善寺晨光漸明的白晝裡，我害怕亮澄澄的白光會使我的心愈加疼痛，也害怕面對更多人時，一顆易碎的心恐怕會跌落到更深的暗翳之中，所以選擇天光未明之際，一個人走在旅行的寂寞路上，淺嘗孤寂的滋味。
一陣陣清晨冷冽的風從修善寺下方，寂寞的公路撲鼻而來，我知道那是到伊豆來所感受到，早夏最寒冷的風。
是不是旅行時，離開熟悉的家，便易於感到人在異地的寂寞虛空？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
繞過去一樣能行
桂川橋杳無人影的風吹葉聲中，我看到一段解不開的情愫在心中沸騰。面對川流不息的河水繞行河面上嶙峋而立的石頭，我心中忽然閃過某種不可思議的靈感，那靈感彷彿正告訴我：繞過去一樣能行。
旋即消逝的靈感，我在晨風中佇立於寂寞公路旁的桂川橋上尋思，無奈那瞬間閃過的靈感，被徐徐拂來的冷風吹走，使我一時間又陷落在寂寞的逆風之中，難以前行。
就像現在站在下龜山橋上，被新烏路空寂的氣氛影響，連帶燕子湖河床邊幾塊寂闇的沙渚，也有如死寂的寂寞感覺，深刻地攪亂我看水的心情。
總是一個人旅行，總是一個人走在寂寞的公路上，衝擊心事無情的變化。
燕子湖的河面非常寬闊，在晴空和逐漸攏來的堆雲的襯托下，雲水交融成一片明晰的光景，讓躺在新烏路旁的燕子湖，擺出一幅生動的景樣。
我終於體悟到在伊豆修善寺桂川橋上，感悟到的那句「繞過去一樣能行」的靈感了。
體悟的時間也許晚了好些年，不過，為了證實自己的確也能夠從情感的困境中，幡然覺醒，這遲來的領悟也算值得。
山間美麗聚落
轉念之間，我循著水流聲，走過下龜山橋，進入釘有往廣興指標的小路，向前走去。
靜靜地，把橫躺在寂寞聲中的新烏路，拋擲身後，然後走進並不寂寞的廣興自然生態園區，去探尋孤寂曠野的自然風貌。
那麼，我對於美的標準又如何界定呢？
就像為了探訪在新店地區風行多年的水岸遊學自然生態區，我一個人搭乘新店客運從台北古亭一路坐到燕子湖，然後從下龜山橋沿著自強路，悄然走進安靜的屈尺，這看似無人出沒、寂靜無比的屈尺，在陽光輝耀下，顯得像是一座與世無爭的畫中小村落，梅花湖從它身旁流過，岸邊的田園樹林停歇不住急欲四處飛翔的水鳥，使得這一片水邊風景呈現熱鬧的自然生態景觀；遠近的山脈，由於距離的關係，流露出一種無語問青天的壯麗之美。
奇怪的是，水鳥似乎並不畏懼人類是否會蓄意前來侵犯，自由自在地飛翔在亮澄的天空，有時疏落，有時密集地以牠雪白的身影，把晴空萬里的天際，點綴成宛如畫中著色最顯眼的亮燦雲朵，一下子飄浮在這兒，一下子又飄盪到那兒。
天和水相連的梅花湖畔，屈尺和陽光謀合在一塊的水岸村落風景，像是從水邊偶然長出來的一朵百合，兀自在陽光下吸納它的自在無為。
這一座像是沒人居住的小村落，就那麼幾條小路，自強路、屈尺路、櫻花路，我在彷如空城的山間小聚落，被深深的幽靜之美吸引著。
蝴蝶舞過樂土
一個人怯生生地走到屈尺路山腰上的歧山巖清水祖師廟，就在欣賞這一座老廟的雕龍畫棟時，我一樣情不自禁地把眼睛拉得很長的，仔細地想把整座廟宇的清靜幽雅看個夠。
屈尺的小路，就好比路邊的菜園花圃一樣，敞開著某種使人感到清新的空氣，偶而，路過門前種植許多繽紛色彩花朵的民家，我即迫不急待地直接走向櫻花路，意圖在這條清幽的小路上找尋櫻花蹤跡；蠢唷！五月天裡何來櫻花怒放的燦爛景色呢？
不過幾棵搖曳著綠葉的山櫻花，孤寂地站立在路旁，我悵然若失地被心中對於美的意象，狠狠地抽了一鞭。
這時，只見從河岸飛來的幾隻粉蝶，在無人的櫻花路上飛舞，然後又停落在一叢殘花凋敝落滿地的矮灌木樹上，片刻間隱成小小的幻影。
梅花湖、屈尺或者不遠處的濛濛湖，過去曾是地方人士列為喜歡大自然的人，最佳水岸遊學觀賞自然生態的地方，我打定主意想在這一塊新店溪彎道匯集成的生態沃土裡，找到足以說服我為甚麼屈尺國小校長郭雄軍和屈尺國小廣興分校主任江百川，願意在校務與教學之餘所剩不多的個人時間裡，甘心大力推動使人心動的水岸遊學活動；並將在廣興分校的校園，充滿各類蝶飛的美麗氛圍裡，把整座校園規畫為「溪流藝術學校」，讓藝術家、文學家進駐，藉以發揚水岸自然景觀的藝術美學？
把美留在原地
不由分說的四季，梅花湖和濛濛湖沿岸的景色，清新優雅到使人為之目眩，在這片使人目眩心動的山水風光裡，利用水岸遊學的方式，尋找大自然的生命祕境，我心裡著實為這種俗世創舉，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美麗快慰，不由得神情逸逸地在梅花湖畔，找尋美的意象。
到底水岸遊學的路徑多長？多遠？
可以這樣說，新店溪的美景有多長、有多遠；水岸遊學的路徑就有多長、多遠。
水和水岸風光，易於讓人回復到少年時代的清純心情，梅花湖畔的水鳥飄逸和濛濛湖畔霧失樓台的迷離景色，綻放出來無以比擬的山水美貌，令人沉醉其間。
美啊！
為了這種相互媲美輝映的勝景帶來使人暈眩的苦惱，我只得快快遠離和逃避，抽身於美的氛圍之外，同時把美留在原地，不再想它，也不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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