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
【自由副刊．第十七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8 】雲鯨航行／洄游
◎雲鯨航行
◎雲鯨航行
在五月台灣出現疫情前，母親回了趟老家潮汕。
她一返台，冰箱內就裝滿蝦脯、魷魚乾、魚丸等潮汕海產，家裡就好像有了一片海。
我說：「台灣也有啊，幹嘛要辛苦拿回來這麼多？」
母親答：「你姐婆自小疼我，每次知道我要回去，就準備好多，盛情難卻啦。」
姐婆是客家人對外婆的稱呼，姐婆家的海產烹飪之後跟台灣的確有些不同，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味道。我也問母親，她說：「你現在年紀小小，長大就知道這些味道差在哪裡了。」說完，她像海馬游進了廚房。
奇怪的是，冰箱裡的潮汕海產，母親只偶爾拿出一些做給我吃。日常她也會到外面買在地海產回來。
冰箱那麼冷，母親的大片海都凍著。
隨後疫情爆發，台北開始三級警戒。父親擔心，不讓母親去市場，「冰箱裡不是還有很多，夠吃幾天了，後面再看看情況。」她聽父親講完，想說什麼，但沒說出。
她走到冰箱前，手碰著冷凍層的門，欲開不開。
後來，母親還是打開了那片海。
我回到家，她端出一碗魚丸湯，撒著蝦米、芹菜。
「這些潮汕丸子沒剩多少個了。」她把頭低下，似乎不想讓人看到臉上表情，繼續說，「現在出入境愈來愈困難，下回吃到這些不知道要等什麼時候……」
一年裡有幾天，回姐婆家是母親的盼頭，她是一條要洄游的魚。
因姐公已離世多年，母親最惦念的人便是姐婆。
母親回家，要過海峽，我也跟她去了幾次。路上她總會跟我聊起自己以前在廣東的時光。
姐婆住在「四點金」裡，那是潮汕常見的住屋，外形像四合院，中間是天井小院。姐婆在小院裡種花，我一來，便帶我指認。蒼老的手掌有時會握著我的小手，像要將過往一切傳輸給我。
她跟我說起年輕時出嫁的事，做為「半山客」人家的姑娘出嫁前夕要與母親同睡，那晚月光照得屋子明亮，母親一宿沒睡守著她。翌日出嫁，由父親牽上轎，將一碗水潑上轎，覆水難收般，「嫁個走仔死個女」，只想女兒一心相夫教子，不走回頭路。夏日午後，日光微醺，我聽睡了，也像魚游入自己的海。
家裡廚房的抽風機有些老舊，轉的動靜愈來愈大。母親做菜時會停下來，靜靜聽抽風機運行的聲音。我好奇問她聽出什麼了，她說像不像船尾轉動的螺旋槳？
聽著這樣的響聲，母親說她像站在故鄉海邊，下一秒，似乎海浪就拍打過來，魚蝦就被沖上岸了。
面對暫無好轉的疫情，母親已用了冰箱裡的半片海，後來跟父親說：「明天我還是出去買些，會注意的，會注意的。」她強調多遍讓我們放心。
我邊咬著丸子，邊聽她講完，鼻頭像灑了一層汁液，酸酸的，澀澀的，又帶著鹹味。我想是母親那片海的浪花濺過來的。 ●
【評審意見】
鄉愁之味 ◎蔡逸君
飲食做為鄉愁，做為與親人的聯繫，那不只是身體上的依戀，更是內化成心理上的支撐，彷彿吃上一口，即可重現故家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本篇情意綿綿，小段小段的情境敘述累積成鄉愁之海味，海之冰箱，特別是來自潮汕的母親，海的意象是更幽微龐大的，扣在食物與親思，整片海洋便洶湧而來。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