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自畫像】 阿尼默／手

◎阿尼默

◎阿尼默

等到有能力感受周遭時，我已經躺在柏油路上，腦子是麻的，就算同學甩我巴掌，還是要很努力才能撐開一點眼睛的縫隙。後來聽見救護車的聲音，我很衰弱，只能勉強動動手指表示清醒，隨後又睡著，進入很深的睡眠，感覺直到探到了黑暗的底部，才又醒了過來，到醫院前，就這樣反覆地睡睡醒醒。

有人在我頭頂做些細緻的動作，感覺十分詭異，不久就看到護理師手上抓了一撮頭髮進垃圾桶。我能感覺一根鉤針抵在頭皮上，正在突破表層，加壓過程非常漫長，雖然五分鐘前上了麻藥，但仍然感到疼痛，我的表情開始扭曲，這個時候，有一隻手，富有暖意，悄悄伸入我焦躁著的手的縫隙，我自然地鬆開，兩隻手緊緊結合在一起，那一刻，我清楚感覺到，對方將溫暖從手心注入，流淌全身，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如此具象的溫暖，是脆弱時最需要的。原來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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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也學起了這個舉動，每個人都說我的手不是畫者的手，厚而多肉，摸不到骨頭，比女生的還軟嫩，適合當飛機杯，握過的會馬上與旁人分享。如果我是動物，就會被斷掌，清蒸加些蔥絲就很好吃。我握過一些人的手，最多的是我爸。

有段時間他扎了很多針，找不到血管時依舊有恃無恐，我仍記得長大後第一次與他握手的觸感，肥滿乾燥粗糙，龜裂處有扎人的硬皮，是做工的手，他不像其他人尤以手心語言回應我，不是點頭示意的輕握，不是緊張恐懼的重握，是一動也不動地任由我操弄，手指微捲，觸不到掌心，如果有那麼一點哪怕是輕微出汗，我都能知道我正溫暖著他，但他沒有回應。

不知道為何，我想起以前他找我聊天時，我沒有回應。●

■【自畫像】隔週週六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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