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鬥陣寫作俱樂部．小品文篇】 石曉楓／光與字的精巧折射

◎石曉楓

◎石曉楓

像是三稜鏡，或者是萬花筒，玲瓏巧緻卻變化萬千，自成一完整的小宇宙，空白事件及散落在現實中的破碎玻璃經過了文字，便折射出七彩霓光。

小品文短短千字，運用之妙確實存乎一心，有從題目起始，便費心經營種種生活空白者，譬如陳彥誌〈逝水〉，明裡寫的是病房或急診室裡千篇一律的抽水動作，暗裡卻偷渡了靜止狀態裡默默流走的時間，以及醫者初心：「那是一段我只需要好好陪伴一個病人，等待他腹水流盡的時光。」字裡行間有懊惱有自省，是如此的心情描摹，讓「逝水」有了愈加深邃的雙重指涉。又如劉亦的〈逃逸速度〉，有限篇幅裡容納了三種逃逸路線：家庭關係的逸脫、情感關係的閃躲，以及從島嶼離開討生活的母親。空缺生命總試圖逃脫，然而唯有死亡才能得到永遠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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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以輕盈寫沉重者，譬如古乃方的〈華爾街母狼心事〉，便仿如快速旋轉的萬花筒，以明快節奏、鮮活語彙剪影了交易室裡競爭的慘狀與人際關係之殘酷。華爾街母狼在萬花筒的狂想裡織梭文字，光彩炫目嗆辣，十分暢快到位。

還有人妥妥安置物象，在慢速旋繞中轉出閃爍的智慧之光，譬如陳怡潓的〈月世界〉全程鎖定，照應完全，阿嬤身軀與「月世界」的白堊、阿嬤眼眸與「月世界」的月，殘敗之身與明澈之光相映照，倒影裡旋轉出母親、情人，萬千世界裡萬縷情絲，無限餘味瑩瑩繚繞著。

同樣走沉鬱畫風的，還有陳東海〈綠燈〉，萬花筒裡出現的是停駐在八歲孩童眼中的零碎圖象，病房、公車、豪宅，以及穿梭其間的剪影，表姊、母親、親家。荒薄的物象最後止息在內部一條長長地下道，以及更彼端，那不斷變換燈號的交通號誌。綠燈終於亮起，但殘留在孩童虹膜深處的，恐怕是家庭危難永遠的紅燈。創傷俱在卻不動聲色地旋轉，是炫燦光影裡的殘酷。而此種殘酷有時也能轉成凌厲的利爪，攫傷注視中的眼球，林力敏〈待夾的娃娃〉裡，黑暗裡為生活伸手的我、光采中意氣風發伸手的阿姨還有夾娃娃的流浪漢，最後都反被命運之爪擄獲，成為不由自主的娃娃。

生活就是不斷的旋繞與折射，三稜鏡裡的我們身影繁複、萬花筒中的我們面容扭曲，而文字的光，便是攫捕內在質地的智慧之神。小品文收納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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