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何玟珒／掰掰穀穀雞

◎何玟珒

◎何玟珒

玩了快兩年的手機遊戲宣布要停止服務了。

那是一個莊園養成遊戲，玩家是一隻小白雞（也有可能是隻小白鴨？），可以在遊戲中種菜、養小動物和解決可愛動物鄰居的煩惱。遊戲的賣點是O2O（Online to Offline）的虛實整合，在遊戲中獲得的代幣可以到實體商店兌換零食、飲料或泡麵。

有一小段時間，我是靠遊戲代幣兌換的泡麵度過一餐的，妹知道後驚呼：「妳怎麼那麼慘啊？」那個時候剛從公司離職，轉當自由接案的文字工作者，收入不穩定，每天打開遊戲刷新每日任務，遊戲裡的小羊倉鼠黑猩猩客氣地問我：「能給我五顆番茄／兩個奶油／三份炸熱狗嗎？」我給予他們想要的，他們付給我虛擬貨幣，手機螢幕外的我在內心深處學著可愛動物的萌萌表情，向不知道在何方的發案單位吶喊：「可不可以，給我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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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中如果餵錯了東西，系統會跳出「條件未達成唷～」的提醒，初踏入接案的圈子，並不確切知道發案者需要什麼，被退稿是常態，從每一次失敗的經驗中學習，寫作前學著從隱晦的話語中扒出委託人內心深處的想法，而後速速寫完提前交稿，唯有早早交稿，如果稿子不如對方預期，我才有時間修改，寫出對方真正需要的字。

曾經在網路上接過寫色情BL文的委託，按照慣習的風格寫了一篇回傳，對方說：「太太寫得太美了……能不能，再直白粗暴一點？」直白粗暴？那到底是什麼意思？上網觀摩了一下，大受震撼，想想房租和吃飯錢，後來我寫下：攻把發硬的粗屌插入受汁水淋漓的騷穴裡狂抽猛幹著受呻吟高喊老公的棒棒好大要被插死了啪啪啪……之類的句子，傳送檔案給委託人，委託人爽快付錢說謝謝太太，好香好香。

「我才要謝謝妳，給了我錢，還帶我開啟新世界的大門。」我說。

我忍不住揣想電腦彼方的委託人到底在想什麼？會不會是在鎮日的工作中被老闆指責，壓力很大才需要在下班時找一些純粹的快樂？黑猩猩想要炸熱狗，予以烤香腸是沒有意義的。雖說是自由業但實際上更像是無業小廢物的我，在帶給別人快樂的時間裡算不算是一個有用的人呢？

常聽人說作家應該要保有自己的風格不要迎合市場與金錢。日後被冠以作家頭銜，我格外心虛，我是可以被揉捏成某種樣子以符合他人期待的寫作者，或許我真的不懂文學這項技藝吧？寫作於我而言是一份職業，職業的意思是，我寫出來的字剛好能解決某一個人的問題，與其他工作相比並不特別崇高與偉大，只是這樣而已。我現在只能做到這樣而已。

遊戲關閉服務前，玩家們趕著兌換商品造成商品價格暴漲，我在虛擬市場中體會什麼是擠兌潮，手中的貨幣換不了高價的商品等同廢幣，幸好現在的我經濟狀況尚可，不必再仰賴遊戲兌換吃食。打開遊戲做任務與飽食再無關係，權當是跟陪伴我這麼長時間的可愛動物鄰居們說再見。

遊戲的歡樂樂聲響起，做完最後一個任務，黑猩猩說：「謝謝你，兄弟。」

遊戲即將關閉服務，掰掰穀穀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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