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鬥陣寫作俱樂部．散文篇】 張惠菁／一場好探索

◎張惠菁

◎張惠菁

談散文評審的標準，其實很不容易。因為散文首先是寫作者在「使用語言描述事物」這件事上的探索。一旦樹立一種標準，那就不是探索了。

那麼如果換個方式問，在什麼樣的文章裡，可以看到「一場好探索」？我回想看過的好文章，似乎是對這世界、對自己要描述的事物，有種不理所當然視之――即便那所要描述的事物，便是自己，也是不理所當然視之。不用人人看待它的方式看它，不用陳詞濫調去套它。不和這世上所有人一同欺壓它，以為它不值得寫。不在下筆的時候便自認已經知道了一切――不封閉，不堵死在與文字同行中途出現的歧路，不怕抵達意外的他方。不簡化，不預設立場縮限現實，即使寫著悲傷，也不害怕正視那悲傷之中或許也摻雜著的一絲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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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的探索者，不會瞧不起這個世界。世界的複雜就如你一樣，如你的文字一樣。不要害怕看見那複雜（相信我，有時人確實是會怕的）。即便是在描寫痛苦，我們也有可能是好奇的，甚至是帶著敬謹之心的。有時起點是描寫自己的痛苦，卻中途瞬目，看到旁人的痛苦，而意識到其他，而忽然立體起來。一個好的探索者，是一個不拒絕這些可能的人。你有可能以為自己要沿著直線行走，卻突然打開，走進另一個次元。倘若你有過這樣的經驗，你會對文字有種敬謹。寫散文是創作，我們首先要將自己開放給創作。就像動畫《藍色時期》裡的人們將自己開放給藝術一樣。

有些極好的散文寫作者，會產生一種氛圍。那氛圍就像空氣，隨他／她的文字鋪展張開。氛圍是勉強不來的，我認為它的元素，往往是作者（未必言明）的世界觀。有的人的氛圍，帶著對描寫對象的共感，有的聰明、有種看穿事物本質的度量。你願意理解世界到什麼程度，會反映在散文裡。那麼一個峻拒這個世界的人是否能寫出好散文呢？（倘若峻拒並不是瞧不起。）我不知道，但可能性是存在的（就像《藍色時期》裡，回應作畫的題目不會只有一種辦法）。峻拒這世界的自己也是這世界的一部分，那麼能否看清這個自己，想必也會反映在散文裡。

這篇與其說是我的散文評審標準，不如說是邀請。既已在此，大膽去探索看看吧。我們得讓自己潛進去探索，才知道自己在這篇文章中探索了什麼，自我與世界的接鄰面是什麼模樣，與文字同行的我們藉著它的力量、朝著什麼方向打開或延展了自我。進入探索的狀態，寫一篇文章。一場好探索，也許會帶來一篇好文章，但更好的是它讓我們探索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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