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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失去與懸念】 鍾文音／潮水退去的記憶之屋
◎鍾文音
◎鍾文音
那是一間連蚊子都會寫作的客廳。
來過那間臨河看海客廳的作家（我輩居多）可列一個長長的名單，在菸酒的催發下，流竄的寫作祕訣或八卦祕辛，彷彿是西格麗德．努涅斯《摯友》的當代台版。
西格麗德．努涅斯也是《永遠的蘇珊》作者，在這本書裡她回憶了蘇珊．桑塔格，寫出了強韌的蘇珊竟難以獨處。在《摯友》一書更擲下了震撼彈，鮮血淋漓卻又幽默十分。我在閱讀時也經常會停頓，陷入往昔的文學人回憶。
我近乎沒有和任何作家有私交，之所以選在我家客廳聚會，完全是際遇的欽點。因客廳臨河，有大片窗景舒心；我單身，又是自由派，眾人在此可酒肉也可神交，有詩和遠方。且我不用下帖，自有喜熱鬧嗜酒的作家幫約，只需先喬時間，問邀請對象可否。
一年一次，固定在新年期間，每個人自帶一道菜來。
一年只聚會一次，因各種原因（有辭世有離婚等等，細節已屬小說），最後在時光自動校正下，多年後竟自動形成了固定班底。
那個我輩聚會的客廳，年年新年的月光微雨蕭寒，於今已如潮水退去。
小小客廳的文學辛辣，八卦的閒扯，如算命先知上場著易經卜卦塔羅生命靈術密碼，飛揚著理想渴望失意傷心。
文學祕會，降靈聚場。
仔細想都好幾年前的事了。
就在我母親七年多前倒下後，這聚場按下了熄燈會。
從此我毫無心情聚會，即使只是一年一次那般的稀少，甚至我當時經常失語。接母親同住後，我不再是單身一人（何況沒有人會在有臥床者的人家把酒言歡），我且從此滴酒不沾。
但從上個世紀末一直辦到2015年的一期一會，算來竟也累積了近二十年的量體了。如果這些回憶不寫成小說，而改成舞台一段一段的演出，應也會讓人笑中帶淚吧。
有一年在聚會前一天我竟重感冒，來不及通知大家不要來。於是該來的都來了，一桌老友圍著長桌吃喝，而我就平躺在另一邊的地板上。午後時光，有人開始不安。我在發高燒中迷糊聽見不知是誰在說著，我們是不是該送她去醫院？
我被其中一位作家送去了對面的馬偕醫院。
躺在急診室，護理人員跟我說，妳就好好先躺著打點滴，妳老公會幫妳跑流程，檢驗，拿藥。
我的老公？啊，誤會大了。
聚散終有時，臨海客廳的潮水退去，但記憶依然鮮明。
前輩作家林海音的客廳曾是半個文壇，而我家客廳也曾是半個我輩作家的年度聚場。一群提筆者從二十幾歲到入中年，列隊者有的雖已離隊，但回憶如宇宙恆星般地繞行，這有如趨向文學量能的二十年運動，給予我走過最苦時光的某些美麗回憶，相濡以沫原來是這樣啊。
即使背海，已然轉身，但那恆是臨河的發光之屋，神曲般的海潮音，湧動著寫作者的初心，對文學重量的承托。●
■【失去與懸念】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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