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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家族移跡】 林楷倫/忘記的,留下的
◎林楷倫
◎林楷倫
他挽起袖子,露出貓受驚嚇的刺青。
「爸不是叫你不要再刺了嗎?這個很可愛耶。」我說。
「他有說過嗎?我忘記了,管他咧。」弟說。
雖然這樣說,弟隔天賣魚還是穿著長袖,熱得要死。他第一個刺青是從脖子刺幾條色線至腹部,我沒問過那什麼意思。爸看到那個刺青的反應,只是搖頭,像是習慣弟弟的叛逆。弟弟哪有叛逆,賣魚也是來賣,只是他想念的系所都沒有在台中,做自己想做的哪算叛逆。
我會幫弟弟說幾句好話,就算他本人覺得根本沒差。
我其實很想像他早早離家,叛逆自己的叛逆,幾年在台北,幾年在台南。他鄉過他自己的生活,而我過我家的生活。
去年,因為我兒女特別愛弟弟與他店裡的貓,我常跑台南。他一直清楚我倆都已離開原生家庭那些瘋事,我總是從最靠近的生活瑣事開始說,到後來開始說那些童年。
他總是聽,常常笑回:「真的嗎?我怎不記得了。」
起初我還以為是我記憶力超好,還自吹自己這樣才能寫作。童年是我賞他巴掌,轉身叫罵,又轉身緊抱不讓他哭出聲來。童年是去超商偷糖,兩人都無法處理,任超商店員威脅。童年是大姊拿起弟弟一雙破掉的鞋,說哪有破掉只是想爭寵罷了。
他記得的事情,說十個只有一、兩個記住。
愉快的忘了,怨恨的也忘了。
人的記憶從幾歲開始?我的是從幼稚園中班一次發燒請假。弟弟則是國小了,記得與同學的玩樂,卻不記得家裡的一切。小時候的他有張可愛圓臉(現在沒了),常被姊姊們扮成女裝,在紅茶店打烊前,強迫扮演。他沒有害羞,也沒有任何表演欲,轉身離開。嘴唇嘟嘟的,被罵時要哭不哭,教訓他的長輩總覺得他是在裝無辜。我那時也這樣認為。
現在,我才知道那是無聲說著我做錯了什麼。
他是么兒,卻少人愛護,沒少看一些家庭醜事。
長大時,家變成那個樣子,不如毫無關係。
他是么兒,最後且最邊緣的孩子。從兄姊中學習說謊(總差了些),從叫罵中學習冷靜。
從記憶裡學習忘記。
「小時候的事情我真的都忘了耶。」弟弟說。我又補了幾個我倆的專屬記憶,去非法的電玩店那類的。他只說他格鬥九七打得很好。能玩格鬥天王九七時,他已十一歲,我說的是更之前的快打旋風二那些。
「真的忘記了?」
「可能一開始就沒記住。我問你,忘記還是留下的比較好?」他說。●
■【家族移跡】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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