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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家族移跡】 林楷倫/正確位置
◎林楷倫
◎林楷倫
我離開原生家庭,已經七年了。
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因為我發現我爸的賭債是我兒子出生後一天。
在月子中心,我與太太吃著龍蝦鮑魚的月子餐。還沒吃完,我便跟她說要賣車賣股票。說要回娘家坐月子,她沒有哭。
在我深夜難眠捶打我自己大腿的那時,她才流淚。她不像我氣到罵髒話,她只是靜靜地說我沒想到會在這時的你家遇到壞人。
「或許可以離開……」我話說一半。
「事情沒那麼嚴重。」她說。
我是厭惡擺在臉上,惡毒掛在嘴邊的直腸性格,面對我爸怎可能和顏悅色。
我與太太搬離原生家庭的房子時,她還對著我爸說:「爸,你好。」點頭聽著我爸的牢騷與謊言。我將她拉到一旁停止對話,補幾句惡言。
「唉唷,幹嘛對你爸那麼凶啊。」在車上,她對我說,幾秒後換她補幾句髒話。後來,我們都住在二十坪岳家的公寓,我們是兩大兩小加上岳家三個人,七人住兩房,空氣濃濁。我感謝我的岳家,小公寓因為人多,沒有私人空間變得壓迫。偶爾夫妻吵架,我大吼,岳父岳母總站在我這邊,太太回罵,大家都會叫她少說幾句。
我們的音量過大,是心理距離遠得要命。
她比我不會講話,總是理虧,最後只能反唇相譏。
惡毒的言語劃開空氣的混濁,浮動無法沉澱。
選擇會割傷人的,必然知道文字的鋒利。
我當然明白,因為我是這樣割下原生家庭,我選擇最狠的針刺入他人,幾句話讓別人痛苦(我多希望讓他慚愧)。這些話語我講了半年,才離開原生家庭。
但不孝、但親情,壓住我,成了那個模樣。
沒人察覺,太太也變成了那個模樣。
怨恨的殺氣。
嘶吼。
至今,我才敢回想那時。我們都沒對彼此說壓力很大吧,跟當時的家庭狀況很像,已不是初生子女的爸媽了,應該熟練面對如何照顧人吧。
照顧他人,或是選擇不再照顧他人,我們都忘了照顧自己。
至今,再跟太太說這些也是尷尬。
有我們的家庭,也是七年了。
在車窗起霧的小車裡,太太抱住我說:「你很勇敢了。」
「你也是。」我沒回過這句話,如果回了,她會說哪有。
離開不只是離開,而是被人帶往,需要我的正確位置。
「你還有這個家。」太太說過,是我們兩大兩小的家。
「你還有這個家。」岳父岳母說過,是七人小公寓的家。
我究竟是離開或是被拉引,總是被恨影響多一些才說離開。
兒子生日的九天後,是我的生日。七個人在兩房小公寓唱著生日快樂歌,三個願望都很簡單。曾經想說一起去死,願望卻許下各位都得健健康康。
「事情沒那麼嚴重。對吧?」太太說完便與女兒一同吹熄蠟燭,燈還沒開,暗暗的只剩她的手機閃光燈亮,她仍在錄影,對我祝賀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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