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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小陽台 6之6 幾盆有紀念性的植物
◎陳淑瑤
電梯門一開，迎面看見地上有盆假花，各式各樣俗麗模仿的塑膠花插得滿滿的，花盆底下甚至擱個水盤，上面還停著一隻假蝴蝶，假蝴蝶彷彿真的會飛，後來不知飛哪去了。同樓層愛乾靜有禮貌的歐巴桑種的，大家很尊重，不曾稍有移動。已經不是幾可亂真那種假花，已老已枯已褪色，均蒙上一層灰白，就是不凋謝。每日來去進出，看它在門縫裡出現消失，不知不覺對它產生一種老婦人般的倚賴，看見它就代表沒有下錯電梯。我想我以後會懷念這個。
家中植物最悠久最高大要算這盆彩雲閣，從前的同事放假回老家順手折了兩指節用衛生紙包來給我，現在已有兩公尺高了，肉質的軀幹也有木本的斑駁磨痕。這當然使我很有成就感。盆上堆放的是父親親手抓的每年自海島快遞來的螃蟹，由深而淺的色階可排列出歷史順序，史前加史前，多刺對多刺，蟳紅配蒼綠。
上回搬家請弟弟來幫忙，他一趟車專程從高雄趕來，就只幫我搬了張木桌下樓和這株龐然大物上車，我在門口無奈地看著他，他在巷口無奈對著包裹層層報紙的這一身刺，心底大概想著種這個做什麼？種這個做什麼？成就感相對的就是失落感，像他的名字，集彩雲於高閣，所有植物中最卓然有成的一株，也最讓人感覺到時光如逝。
另有一株沙漠玫瑰也是三朝元老了，謝結婚多久他就跟我來台北多久。高雄的姨丈是個建築工人，拈花惹草很在行，那次我才知道種花可以用沙不用土，而且是蓋房子的黑沙。那天他園子裡粉紫的蘭花正盛開，我討了兩串花送給新娘，梳妝師巧妙的將花朵編織在她髮上，一段美麗的插曲。回程時姨丈給了這株沙漠玫瑰，我最對不起她了，不曾用心照顧她，後來搬到有院子的老房子還把她擺在潮濕的樹下台階躲太陽，三毛說的是，「愛是一回事，了解是一回事。」我竟連沙漠和玫瑰兩詞的意思都不了解。十年來只微微結過一次花苞，未曾開花，還是到了現在這屋子站到窗台上始綻放笑顏，一抹桃紅的唇彩。故事還未完，過後她又開始惜花如金，我依然不勉強自己去懂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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