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貓拓／陪睡

◎貓拓

◎貓拓

兒童過完五歲生日的某天，他宣布：從今天開始，我要自己睡！

那日晚上，一如往常我喊他進房，一如往常念了兩本故事；他要我抱抱他，讓他選一個故事podcast放給他聽。兒童說，好了妳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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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隔壁的房間工作，門不關地傾聽臥房裡的動靜。有時他聽完故事仍無法入睡，便呼喚我進去；有時故事結束前他已睡著，音響接著播放起睡前音樂，那寧靜的樂音讓我感覺到一種自由。

如此經過幾週。

一日，念完兩本故事之後，兒童抬臉看著我：「今天妳可以一直一直在我身邊嗎？」他的意思是希望今天要我不要留他獨自在臥房。我摸摸他的頭，看進他圓圓亮亮的眼睛，說好。

他拉我的手環抱他，伸手攬住我的頸項，再蜷起小小的身體，塞進我的身體裡。我抱著他，感覺他柔嫩幼細的肢體，像小小的藤纏著我。妳可以一直一直在我身邊嗎？他小小的身體也這樣說。

我懷抱著他，想著過去幾天，他成功獨自在房裡睡了而我在隔壁安靜工作；想著過去幾年，每日陪他在房裡四十分鐘，或九十分鐘，待他終於睡了又起來洗碗打掃；想著更之前，仍是嬰孩的他，鎮日攀附在我懷裡，或吸吮或睡眠，我的心神與時間皆堅壁清野。

隨著他漸漸成長，我終於日漸收復一點時間。像某種拉鋸：他往「獨立」邁進一步，我則奪回一片自己。

儘管只在我的身體裡待了十個月，他離開我的身體的時間早已是五倍、六倍那麼長，未來還會愈來愈多，但是不是在哪裡、化為本能那樣的，仍想回到我的身體裡呢？當白日的一切褪去，理性與意志的世界漸淡，意識漸漸後退，他於是想要回到那個包覆著他，是他全部的、安全的世界的地方。我想著，將他摟緊一些，跟他一起退到邊緣，感受他手腳睏倦了但仍抗拒著睡眠、輕而不安地扭動。沒關係，我一直在這裡。我用身體說。像從前襁褓著他。像從前孕育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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