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極短篇】 鄭宇翔／請你吃香蕉
◎鄭宇翔
◎鄭宇翔
葉永慧不算是慷慨的人，不過偶爾有人這樣說，她也就開始這樣想自己。這是一種很隱晦的榮譽感，接近五十歲的家庭婦女好像只有在一些極微小的層面，才有機會去展現她們的美德。
今年開始她在家裡附近自助餐店工作，如果發現在青菜下面，刻意被藏起來的滷蛋或是香腸，在這種時候，她不會在心裡面瞧不起他們，這就是葉永慧的慷慨。在自助餐店也是很體面的工作，關於炒菜的技術問題，關於菜價的經濟問題，關於市場的民生問題，葉永慧慢慢累積了權威性的瑣碎意見，可惜沒有人在意。好像一個人的年齡愈大，她們的內在就愈私密，就像被遺忘的，無人到訪的洞穴。
變老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葉永慧忍不住這樣想，變老的女人又比起變老的母親更可怕。如果有個小孩就好了。他們夫妻沒有生孩子不是誰的錯，不過如果真心要計較起來，那又是另外一件事。
下課時候看到那些胃口很好的男學生，他們裝滿菜的便當盒，葉永慧總是感覺心疼，心疼裡還有一點點幸福，好像他們的好胃口是因為她的關係，只有她能給他們滿足。葉永慧在心裡面少算他們五塊錢，十塊錢，如果是一個男孩剛下課打完球，袖口裡手臂的肌肉輕輕繃緊，額頭夾雜著汗水，好像剛剛從她的青春裡走出來的一樣，這樣的男孩永遠也不知道對一個女人，自己曾經少付出了二十塊錢。
這種偷竊一樣的慷慨，有時候在半夜裡壓住她的胸口。從胸口，乳房，肚子再一路往下，好像有種神經抽動的，悶熱的東西在流動。可能是更年期的症狀，她想。溼黏的，敏感的，失眠的焦躁爬過她的皮膚，葉永慧可以感覺到在棉被裡面，在睡衣底下，她的乳頭好像被蚊子叮咬一樣地輕微搔癢。
有這樣一個男生，葉永慧記得他固定禮拜五都會來，偷偷幫他少算的錢，加一加也有好幾百塊。他的一切都很好。葉永慧假裝以母親的眼光看著他，很難想像在家裡有一個這麼大的男孩，或者說男人，到底是怎樣的事情。葉永慧終究只擁有一雙女人的眼睛。
在結帳的空檔，葉永慧抓住了說話的機會。
弟弟，你幾歲呀？呃，十八歲。學生嗎？對。這樣是幾年級？高三。看你滿常來買的。嗯，對啊。有合你口味？嗯，對。男生就要多吃一點，這樣一百一，算你一百就好。葉永慧熟練地說，男孩小聲說了謝謝。葉永慧感覺付出了那麼多，應該可以再多問一句，她說，你們家裡平常不煮飯嗎？
葉永慧知道自己超過了，但是她也知道，一個男孩沒辦法抵擋什麼的。男孩點點頭，很少煮，他說。這個瞬間葉永慧感覺自己贏過了另一個女人。她順手從後方檯面摘了一根香蕉，塞到男孩手裡。阿姨請你的，她說，男生多吃一點。
以後常常來，女人說。這個健康的，年輕的，即將成為男人的男孩，握著他手裡的香蕉，靦腆地點點頭，好像給予一個隱密的承諾。葉永慧感覺她所有的慷慨都值得了。●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