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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 陳家宜/剪頭髮
◎陳家宜
◎陳家宜
媽媽是一個美髮師。從小到大,她剪我們全家人的頭髮。
她總是很堅持。去年九月親家要回東北前,媽媽堅持要為他們剪頭髮,因為他們來幫忙照顧孫子佑佑,忙到沒有時間外出理髮。「我看了受不了。」媽媽笑著說。
在我結婚前,我也讓媽媽幫我剪頭髮。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但我很任性,我就想要頂著媽媽剪的頭髮去結婚。
前天,我讓媽媽幫我剪一個非常短的短髮,我說:「你就想像是你的頭髮再長一點的樣子。」我給她看一張網路上的照片,是一個極短但有型的樣式。
媽媽幫我剪頭髮,此時她已經經歷四次化療,總是穩健的那雙手,因為藥物副作用,變得非常顫抖。媽媽拿著剪刀,不滿意地上油,我猜她可能不習慣現在的手感。然後她開始剪了。我和媽媽聊天,突然被她制止,「不要和我說話,我要專心。」但過去三十三年,媽媽都是邊剪頭髮邊和我聊天的。我沒有多問,安靜了下來。
剪頭髮的時候,我的眼鏡是摘下來的。我近視快六百度,看不清楚她剪成什麼樣子,因為我很信任媽媽,所以我也不介意她剪成任何樣子。
媽媽剪了非常久,這一次,我感覺到她異常地急躁,剪刀來回換過,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一個半小時後,媽媽突然說她得坐下來休息一下,並要求我再給她看一次那張網路上的照片。我戴上眼鏡,看向鏡中的自己,與預期相同,剪得跟照片完全不像,「她是不是有抹什麼東西……」媽媽頹喪地抓著我的頭髮,無助地再補幾刀,但似乎沒有幫助,剪得太短了,我的頭髮近似平頭,炸了起來。
「媽媽老了。」媽媽突然這麼說,我突然感覺到,那麼堅持、那麼逞強的媽媽,居然第一次認輸了。
我說沒事啊,我喜歡短頭髮,我討厭瀏海,短頭髮多方便……這些無謂的語言起不了作用,媽媽非常沮喪,她說總覺得哪裡有問題,但找不出問題。我問,是什麼問題?「要是知道是什麼問題就不用這麼煩惱了。」她說。
在我的心目中,媽媽是美髮大師,是執業超過五十年的專業職人,她曾經梭哈積蓄,遠赴日本研習美髮,戶頭只剩十八塊錢,卻笑著回來。那個年代出國是大事,阿公到處和村裡的人說,女兒出國了!媽媽的確是很罕見的美髮師,她是那麼尊重自己的專業。
此刻的媽媽,面對我的頭髮,徹底沒轍。她看著我的頭,抿著嘴唇,我想媽媽可能比我還要沮喪。「怎麼了?」其實我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問她。「做不到想要做的樣子,就會很難過。」媽媽低聲說。
我才明白,媽媽已經不是以前的媽媽了。那個可以邊剪頭髮邊和我聊天的媽媽,那個手拿剪刀很穩的媽媽,那個剪頭髮動不動就兩個小時也不會喊累的媽媽,那個什麼髮形都剪得出來的媽媽。我可能必須接受,媽媽會變得愈來愈不一樣。
但是,媽,我還是只想給你剪頭髮。
我愛你媽媽,我每一天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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