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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咖啡與香水

2008/04/15 06:00

圖◎蘇意傑

◎周芬娜 圖◎蘇意傑

我的文友Melinda最近寫了一篇短篇小說〈咖啡與香水〉,是個浪漫的羅曼史故事。男主角是《國家地理》雜誌的攝影師,女主角是加州矽谷的電腦軟體工程師。兩人在某科技公司股票上市的慶功宴上邂逅,共墮愛河。他喜歡喝咖啡,喜歡女人噴香水,每從外地回來都帶給她兩樣禮物:一瓶異國情調的香水,一袋當地特產的咖啡豆。她噴上他送的香水,用他蒐藏的威尼斯咖啡壺烹煮香醇的咖啡,褐色的液體透過彎曲的七彩玻璃管滴落,迷離繽紛。他不願意放棄他的工作,三年來常到世界各國攝影出差,她只好哀怨地等待。有一天他提早回來在她公寓前守候,想給她一個驚喜,卻看到她在落日下寂寞拖長的背影,愧疚之餘向她求婚,兩人的愛情終於有了理想的結局。

像這樣的happy ending,現代其實已經很少發生,或許只存在於小說家的想像中。她輕俏的文字不僅描繪了加州矽谷的興衰,現代男女愛情的不確定性,也洋溢著咖啡與香水的芬芳。她藉男主角之口所說的:「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在女人的香水中睡去,在咖啡的香味中醒來」,觸動了我的心靈。這兩種美妙芳香的濃縮液體,刺激著不同的感官,令人靈感勃發,詩興盎然。以前我自己研磨咖啡豆煮咖啡,又蒐藏了上百瓶來自世界各國的名牌香水。這幾年因健康的考量聽從醫師勸告,戒咖啡改喝紅茶,偶有破戒的時候。每當去朋友家做客時,友人如端出精心烹煮的咖啡,我仍忍不住來上一杯。

人生情味,香醇滄桑

美國咖啡店的咖啡多不入流,氣味惡劣,令我不時懷念台北的咖啡館和東京的喫茶店。我在台北住過八年,東京兩年。在台北讀大學時交了一個喜歡泡咖啡館的男友,兩人沒錢就在台大附近的「天祥」約會,一坐三小時,一邊喝咖啡,一邊K書。「天祥」的咖啡很普羅,一杯十元台幣,喝多了頭會脹痛。但日式炸豬排薄薄的一片,炸得又香又脆,有時也順便飽餐一頓。我們領到獎學金或發家教薪水時,就搭公車大老遠地坐去中山北路喝高級咖啡,沉浸在周遭的華貴氛圍中,把喧囂的大台北丟在腦後。我們去過好幾家著名的咖啡館,店名早就忘記,但香醇的咖啡滋味永遠難忘。

中山北路咖啡店賣的都是日式炭燒咖啡,在菜單上依價位排列,由最貴的藍山到最便宜的哥倫比亞不等。那時台灣中級公務員的月薪大約5千台幣,有一家卻推出一杯5百台幣的咖啡,喧騰一時。我們只是窮學生,喝杯五十元的藍山就很豪華了,最常喝的是一杯三十元的哥倫比亞。咖啡裝在精美的骨瓷杯裡送來,氤氳的香氣令人未飲先醉。我最喜歡產於牙買加的藍山,優雅中帶一絲爽口的酸。蘇門答臘的曼特寧也不錯,濃醇中飽含焦糖的甜香。深度烘焙的巴西咖啡有強烈的苦味,我不太喜歡。夏威夷的可娜(Kona)咖啡號稱有葡萄酒香,但我只喝出泥土味。哥倫比亞咖啡烘焙後,會釋放出甘甜的香味,加上適度的酸味和苦味,最適合調成綜合咖啡。如今這些美妙的咖啡在美國都名似實非,我有個台灣來的朋友Miggie,乾脆去網路上訂購新鮮咖啡豆,自行烘焙研磨,慢火細熬地煮出她夢想中的咖啡。

後來我跟那位「咖啡男孩」分手了,也有了新男友。在政大念研究所時偶爾回台大走走,有一天獨自走進「天祥」坐在角落裡休息。黑暗中有對高身兆的情侶推門而入,定睛一看,竟是他摟著一個明豔的女孩走了進來。他沒看到我,快步地從我身邊走過,我只感到麻木和荒謬。還有一回我在中山北路上閒逛,他竟意外迎面走來,我不自覺地感到雀躍。他也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隨口邀我去喝咖啡。我們順步走進一家路邊的咖啡店,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閒聊。窗外是典型的台北冬日午後,天陰陰的飄著冷雨,路上行人寥落。咖啡依然香醇,但喝在我嘴裡滋味已經不同──一種歷經滄桑的人生情味。火熱的激情早已昇華,我們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閒閒地話著家常。他談他的出國留學計畫,我談我的研究所生涯。兩小時後我們握手而別,溫馨中留下一絲惆悵。

獨坐喫茶店

日本人稱咖啡店為「喫茶店」。我在東京一個人坐喫茶店時,時光已流逝了二十幾年。我那時長居美國,結婚多年,卻真正體會到獨坐喫茶店的樂趣。那時我陪著外子去東京工作兩年,舉目無親,學日文做家事之餘,常坐在喫茶店發呆、做白日夢、看書,也找到不少靈感,兩年下來竟寫了三本書。日本人喜喝下午茶,街頭的喫茶店特別多,一塊美味的糕點配一杯香濃的咖啡(或紅茶),大約七百至八百日幣,就是物美價廉的Cake set。我最常去的是澀谷的Book First大樓,這棟有六層高的書店順手拈來都是好書。我看到喜歡的書就買一本,在一樓喫茶店點一套Cake Set,就津津有味地閱讀起來。四周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都靜悄悄地在看書,沒人聊天也沒人喧譁,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寂寞。

此外我還常去的一家喫茶店,是新宿「京王大飯店」的「樹林」。東京的新宿是標準的水泥叢林,「樹林」的落地玻璃窗正對著飯店花園裡的一片櫸樹林,春夏綠油油的,秋天變成金黃,冬天光禿禿的像一幅版畫。我有時特地帶著一本書搭電車去新宿,去那裡靜靜的喝茶看書。他們的「皇家奶茶」(Royal Milk Tea)十分甘醇,細緻的茶香,濃濃的乳香。我只看到茶裡加了好多蒸餾滾燙的濃乳,回家後試做了好多次,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個滋味來。

視覺與嗅覺的遊香之樂

咖啡可以不喝,香水卻不能不用。我的梳妝台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香水。不同的香水營造出不同的想像,好像去到許多不同的世界裡遨遊似的。喝咖啡要用到味覺和嗅覺,噴香水則是種視覺和嗅覺的遊戲。疲累沮喪時看看七彩玲瓏的香水瓶,順便噴灑一些香水,情緒便馬上high起來。每瓶香水都是一段心情,一折回憶。年輕時喜歡濃烈的香水,隨年齡增長漸趨淡雅,有點由絢爛歸於平淡的意味。我三十出頭剛實現美國夢時,在大公司找到高薪的工作,在紐約市郊買了棟大房子,交了許多雅痞型的朋友,週末時噴上迪奧(Dior)的「毒藥」(Poison),跟他們出入於百老匯劇院中。「毒藥」的香氣甜美中帶著頹廢,是胡椒、肉桂、菊花蜜、野莓、薔薇的組合,烏黑的瓶身有說不出的魅惑。

四十歲後我辭工在家筆耕,開始喜歡寶格麗的「綠茶」,綠琉璃般的瓶身很令人鬆弛,前味像佛手柑、西班牙橘花,逐漸變成玫瑰、茉莉,最後才還原成綠茶和檀木,是種很令人著迷的嗅覺經驗。後來又迷上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三稜柱的玻璃瓶身簡單而充滿力度,配以磨砂銀蓋,蓋頂銀色的圓珠,高貴而摩登。前味的牡丹花香很強烈,後味逐漸變成清雅的睡蓮,令我想起東京的新宿御苑。最近覺得這些香味都太繁複濃烈了,逐漸喜歡單一淡雅的香氣。英國女香水設計師Jo Malone的「橘花」(Orange blossom)香水是我的新寵,清甜的柑橘花香令人神清氣爽,好像到了白花盛開的加州橘子園裡倘佯似的。

德國大文豪徐四金(Patrick Suskind)在他的小說名著《香水》中,描述了嗅覺天才葛奴乙的一生。葛奴乙是個偉大的香水師,也是個恐怖冷血的謀殺者。他從小能記住每種氣味,不須任何配方就能調出高雅的香水。對他來說世界上什麼都不重要,只有氣味是重要的。最後他走火入魔,竟迷上了美貌的紅髮處女的體香,為了留住那神祕的處女香,他連殺二十幾個少女以調出他夢想中的香水。最後他噴上這凝聚一生心血的香水,在巴黎街頭被痴迷的群眾所撕裂。

毛骨悚然之餘,我才知道香水製作是一門複雜的工藝,花香、果香、麝香、檀香只是表象,人類體味、海狸、龍涎香(鯨魚腸道分泌物)等臭物才是實質的內涵。幸好像葛奴乙這樣的嗅覺天才,也只是小說家的想像。大部分人都像我一樣,只是個嗅覺的凡人。只要單純的咖啡香或柑橘花香,就足以令我們快樂無比。當一個凡人,實在比天才要幸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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