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痛啊

◎鄭麗卿

我有偏頭痛，生氣的時候、心情不好或是吹了風就痛。頭痛起來就像被一百個棒球打到一樣，扎扎實實的痛，痛得我想撞牆，痛得我想把頭剁下來丟掉，痛得我想放聲大哭，奇怪的是又如何也哭不出來。即使變成石頭，我想我的頭還是一樣痛。每當我皺眉頭繃著臉，別人問：妳怎麼了？我沒好氣地說：我在頭痛。於是他們不痛不癢說：好可憐啊！唉，是我可憐呢，還是我的頭可憐？

可憐的是藥石無效，醫生也搖頭。醫生說：偏頭痛有時候和壓力、情緒有關，有時是一種幻覺，要多休息，放輕鬆。有時夜裡躺在床上忍受頭部的劇痛，腦海裡往往浮現一道道紅通通的血管，千度高溫的滾滾溶漿不知流向何處的幻象。頭痛又如一記悶雷，自腦海深處轟隆隆滾過來，更像千百隻大象狂奔踩過腦部的野地，痛感隨著心跳的頻率千斤錘一樣重擊腦袋。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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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暴烈的頭痛，胃一旦鬧起痛來卻是幽微的。胃痛時我只能微曲上半身捧著肚腹，像對命運俯首一樣行走。每天，一進到辦公室，我的胃便開始緩慢地綿密地幽幽微微痛起來，彷彿有一團黑影，慢慢淹沒全身。截稿日、銷售數字、部門盈虧，一團又一團的陰影，像噩運一樣漫過來，加重胃的墨色。

於是，我像一支湯匙蜷伏在桌上懺悔，是的，我錯了，我不該對工作、對生活感到焦慮，讓胃承受已知的沉重而悶脹，走在試探未知的最前線受刺傷。

日復一日的疼痛，反而使我逐漸清明起來。儘管經常痛到滿床打滾，我再也不吃止痛藥。一顆小小白色藥丸只是煙霧彈，模糊掩蔽了痛感，但頭部與胃毀滅性的地下革命正四處潛竄搞破壞。我堅強地告訴自己：要放鬆，對，放輕鬆。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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