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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第四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得獎作品輯10之7】爸爸
◎謝文賢
去年兒子生日時，他送了一顆棒球，上面細字簽字筆寫著王建民。兒子樂得像中頭彩，拿了球就要往外跑。妻子沒有說話，只斜睨了他一眼。
隔天，兒子鼻青臉腫放學回來，手上的球髒了，球上的字糊了。
那時他已失業一年多了，哪來錢買那種一顆被哄抬到幾千上萬塊的簽名球，何況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那原來只是他便宜買來，自己用簽字筆鬼畫符簽的王建民，兒子喜孜孜帶去學校炫耀反而被同學笑，說是個假貨。幾個小孩轟轟烈烈幹了一架，兒子死命把球揣在懷裡才沒被搶走。
晚上，哄兒子睡後，妻子發了一頓脾氣，破口：「你這樣算哪門子父親！」
他低頭說不出話，望著滾到牆角邊的那顆球，那簽字筆筆跡糊成一團，真是簽名球也沒價值了。
那夜之後，碩士畢業的他跑去應徵了早餐店的工作，晚上還到鄰近大樓兼任晚班守衛，閒暇時還到處撿拾資源回收物品變賣。剛開始時很難受，碩士畢業後就坐辦公室，腰骨硬得彎不下來，累和苦攪在一起，每一口飯都很難吞。但想到兒子的臉和老婆的話，牙根一咬就撐了大半年。半年前終於貸款在兒子學校對面開了一家早餐店，送往迎來生意挺好，沒幾個月回了本。店面收入穩定後老婆把工作辭了回家幫忙。剛開始夫妻倆合作不來，一個急一個躁，口頭上都冒著三把火，等到妻子終於慢慢上手，生活就像齒輪上油逐漸滑順。
又到了兒子生日。
他放在心裡想了好久，一兩個禮拜前就上網標了一只少棒手套，只比他的手沒大多少，小牛皮手套摸起來觸感溫順得像嬰兒皮膚。買回來第二天他又跑到禮品社選了一個漂亮的包裝紙，把手套裝盒包裝綁花結，慎重其事。
兒子生日當天拆禮物時，他在旁邊顯得比兒子還興奮。當包裝盒拆開露出裡面王建民親筆簽名手套時，兒子的臉並沒有預期的高興，反而有一點難以下嚥的赧然表情。
喜歡嗎？他問。
嗯，喜歡。
隔天早上他失落地開店去，不知道要找回曾經失去的有這麼難。
當天下午，兒子放學後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好久不出來，直到晚餐時間妻子叫喚才咚咚咚跑出來，手上穿著那手套。
明明是喜歡的。他心裡想。
手套放著，先來洗手再去吃飯。妻子叫。
趴，一聲，手套躺到桌上。他伸手拿起來看，手工真皮手套，縫合得精緻扎實，兒子剛離手的溫度還在。翻過來看，手套上龍飛鳳舞的王建民簽名被刮掉了，改成注音符號「爸爸」兩個字。
兒子衝出來爬上椅子，大聲喊爸爸吃飯。
「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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