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他要討回0.5公分

◎阿盛

數年前看過一則社會新聞。大意如此──某甲與某乙兩戶人家比鄰，某甲依地界築一磚牆；某乙認為磚牆越界，不斷提出抗議；某甲堅持無此事，雙方興訟。地政機關派員勘測，幾番仔細查核，皆證明某甲之磚牆未逾越地界。某乙仍爭之。勘測者乃以最新儀器又測量一次，結論是磚牆越界0.5公分。某乙據此要求某甲毀牆，某甲則提議磨去0.5公分牆面；某乙不從，雙方於是復訟……

0.5公分之爭也，是為人性極端之顯像，原來人可以計較至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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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親見諸多類此之事，尤以兄弟爭產為多。常人言笑曰：分家分到剩下一塊神主牌。確非嬉謔語，實有其事。果然平和析產而剩下神主牌，那還算結局可幸。有一中台大姓，族人自清朝末年起爭產，歷經日領時期，以至20世紀末乃大致解決，其間至少四代。

北台陳維英舊宅至今猶在，內有一門聯，我經常引用。聯曰：數十年克勤克儉祖宗創業；第一等不仁不義兄弟爭田。此聯尚存。料是陳舉人當年亦見慣析產慘烈之情況，特意書刻此聯，以嚴詞警告兒孫。

我無意議論，世路行走，自有主見，我唯稍知文學，何必凡事月旦？

但舉一事閒話。今年颱風過後，返鄉拜祭我母，大水甫退，踏進納骨塔，首先入目的是幾十堆人骨，置於塑膠盆鋁盆中；盆之寬者直徑約60公分，狹者直徑約20公分。寺廟中人或洗骨灰罈、或用二氧乙炔烘烤人骨，人骨有褐黃有灰白。我帶小女穿行盆間，不言不語，任他去看。

如此景象，我數十年前曾見，書成一文，題為〈急水溪事件〉。二事幾乎同模翻版，人性之顯像概皆這般。然乎不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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