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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PASA都蘭,漂流木

2010/03/07 06:00

PASA都蘭,漂流木

◎古蒙仁 圖◎王樂惟

1.漂流木的原鄉

自從周美青女士把一個「都蘭國中」的書包帶回台北,而且背著它出入各種場合後,都蘭國中的書包突然成了搶手貨,不只文化界的人士喜歡背著它四處走動,連時尚圈的名媛淑女也為之側目,一度成為新聞的熱門話題。某些異議團體還以這個書包大做負面文章,將這四個字倒過來念。由於語意粗俗不雅,無端惹來輿論一陣指責,這才老大不情願地吞了回去。真正應驗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古諺。

接連發生了這些插曲,不管是都蘭國中或者都蘭,恐怕都是始料未及吧!不過事過境遷,往好的一面想,它們也因此名聞遐邇,如今提起都蘭,不知道或者沒聽過的人已少之又少。連我行走江湖多年,也對這個地方最近暴享大名充滿好奇,到底除了一個大書包,都蘭還有什麼值得去看看、去走走的地方特色呢?

這個問題的最新答案,恐怕也會令人大感意外,那就是漂流木;一種充滿了流浪或者漂流意象的木頭。去年八八水災期間,台東山區的森林被洪水沖毀倒塌,大批的樹幹或枝椏被沖進卑南溪及太麻里溪,隨著滾滾的洪水漂流到河口,或擱淺,或漂浮,迤邐數十公里,布滿了台東海岸。有些地方則在河床上堆積起來,如一座座的小山,幾乎要把都蘭灣給堵塞或掩埋了。

過去藝術家們還把這些漂流木當成寶,常撿拾回去當創作的材料,如今多到僱車來拖都拖不完,已成了不折不扣的環保公害。台東生活美學館的館長林永發以他藝術家的直覺,便萌發了以漂流木為主題的創作構想,結合了林務局幾個單位,在台東海濱公園舉辦了一個規模龐大的漂流木藝術季。

不管從環保或藝術的觀點來看,這都是一項巧思,也是相當具有建設性及開創性的作為,大概是林館長得自老天的靈感吧!至少在八八水災之後,各界競相投入災後重建之際,藝術界總算找到了一個切入點,可以貢獻點心力。

去年十一月下旬的台東海濱公園,因此成了一個國際性的創作舞台,許多國家的雕刻家雲集在那兒創作,並展示他們的作品。都蘭再一次讓世人為之驚豔,也吸引了我好奇的眼光,專程去那兒尋找漂流木的原鄉。

2.放逐者的漂流旅程

以漂流木做為創作的素材,在台東已行之有年,也造就了許多漂流木的雕刻家。近年來不斷吸引文化界人士遷移到此居住,其中不乏遠道而來的歐美地區的藝術家。他們或創作,或開民宿、咖啡廳,甚或什麼都不做,只在那兒悠閒地晃盪,自由自在地生活,使得原本十分封閉而單純的都蘭台地,逐漸呈現出一種異質的文化,成為一個充滿異國情調與藝術氣息的次文化聚落。

但我比較熟悉的是作家江冠明,他在2001年移居都蘭山之後,為了營造他的農舍、廚房和民宿,大量使用漂流木做為建材,把他的農舍和民宿打造成一個漂流木藝術的展示場,並冠以PASA這個奇怪的西班牙文做為招牌,如今已是台東地區頗為知名的民宿和農舍。

我曾讀過他早年所寫的文章,一個身心俱疲的文化人,厭倦了都會生活之後,選擇了遁隱山林的生活方式,一個人遠走台東,在全然陌生的都蘭山上落腳。這種自我放逐的行徑,原本是一條人生的不歸路,沒想到幾年之後,他竟能在荒山中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園。古之俠者十年磨成一劍,他卻以漂流木架構了自己特立獨行的人生。他這段漂流木般的奇航旅程,令我好奇,也令我感動,因此特別去都蘭山區尋訪他。

當晚我和兩對住在民宿的夫妻,一齊在他的「PASA廚房」裡用餐,由他親自掌廚。當他繫上圍兜,熟練地在烤箱和鍋盆之間忙著炊事時,儼然是一個大廚的模樣,我一時還無法將眼前的「廚師」和他「作家」的身分連結在一起。可是細細地咀嚼他精心燒烤的豬腳或肋排後,不由對他另眼相看,大為佩服,因為他端出來的每一道菜,都稱得上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既有文人的瀟灑風格,也有大廚的專業美味。

他告訴我,一直到隱居都蘭山多年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有燒菜的天賦。就像一粒埋在地下深處的種籽,自己渾然不覺,起初只是單純地喜歡做菜與朋友分享,卻在朋友的讚美聲中,自然地萌芽滋生起來,最後居然成了一棵奇花異草,可以化身成為一道道香噴可口的美食,用來發揮他源源不絕的創意和靈感。

我要強調的不盡然是美食或美味,而是那種用餐的氛圍,小小的庭院裡種滿了熱帶的棕櫚植物,枝葉茂密,令人無法一眼看透,裡頭少不了一些漂流木的裝飾。投射燈的光束照在它們乾枯而彎曲的枝椏,四處伸展,婷娉多姿。林蔭深處有潺潺的流水聲,有低低的蟲鳴,以及公路彼端的海濤拍岸的聲音。底下是一座曲折幽緲的水池,潺潺的水聲即源自於此,在靜謐的夜晚聽來,顯得特別悅耳、動聽。

用完餐,他帶我去參觀他精心營造的民宿。我的好奇心在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全部找到了答案。裡頭的家具、裝潢,全部是用漂流木打造的,連牆上的壁飾和天花板也不例外。走到裡頭,就像走進了一座漂流木的裝置藝術展場;更確切點說,應該是走進了一座漂流木森林。

有些漂流木還漆上反光漆,關掉電燈,星光或植物的身影,便從暗影中浮現出來。星光閃爍下的穹蒼,分外深邃迷離,一時讓人分不出是在房間或是野外。緣於漂流木的關係吧,那種靜謐卻是不尋常的,有點像洪荒的世界,充滿了神祕的意味。

出來時我告訴他,還好我當晚不住在那兒,否則一定無入睡。因為那些奇形怪狀的漂流木,一定會為我編織離奇而怪異的夢境。我這俗人可沒那份雅興,還是去住台東平常的飯店好入眠一些。

3.都蘭糖廠的夜生活

入夜之後的都蘭台地,籠罩在沉沉的夜色之中,那二對投宿在民宿的夫妻用餐後,一時無事可做,聽說都蘭糖廠週末的晚上都有音樂會,很想去見識見識。負責接待的陳小姐一口答應,順便邀我坐上她的車子,我們一行三部車子便沿著濱海的公路,往都蘭市區駛去。

周遭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到海岸,公路筆直地往前延伸,不多久前面出現了比較密集的燈火,車子駛過幾條小街,最後開進了都蘭糖廠。很令我意外地,裡頭居然停滿了車子,不過四周還是十分幽暗而沉靜。陳小姐應是熟客,帶著我們走進一棟日式的平房,稍微靠近時,便聽到重金屬的搖滾音樂的迴響,夾雜著人群的喧譁聲,像溢滿的池水般從裡面流洩出來。

我們到達時,音樂會已近尾聲了,但屋子裡人影幢幢,仍然擠滿了人,根本進不去。幸好陳小姐老馬識途,帶著我們一行從旁邊繞到後院,找到了僅剩下的一張桌子。我十分好奇,左顧右盼。客人中有不少老外,但以原住民居多。人人手上一瓶啤酒,嘴上叼著香菸,頭頂上雲天霧地,現場嘈雜不堪。老實說,我還真不習慣裡頭的氣氛,因此坐得遠遠的,免得吸到滿屋子的二手煙。

陳小姐告訴我們,餐廳是一位原住民在經營,還沒講完那位老闆就很殷勤地上前來招呼,但我們已酒足飯飽,實在吃不下任何東西。老闆善體人意,要我們隨意坐坐便離去。放眼望去,屋子的裡裡外外確實熱鬧非凡,那種氣氛我並非陌生,不過現在距離我已十分遙遠,連喝一杯咖啡或找誰聊一下的欲望都沒有,純粹是出於好奇才來到這兒。我們坐了約莫半小時,見識了朋友間流傳的都蘭糖廠的夜生活之後,便悄悄地起身離去。

回到停車場的暗影中,身後嘈雜的聲音逐漸淡去,仰頭一看,卻是滿天的星斗,澄澈的夜空顯得尤其深邃。陳小姐大概以為我們意猶未盡吧,突然說要帶我們去「星星部落」看星星。

4.星星部落的星空

我其實有些睏倦了,也許睡眼惺忪看星星別有一番情趣吧,何況那個部落就在回程的路上,我們便點頭了。饒是如此,我們的車隊仍在黑漆漆的山區跑了十來分鐘,才到達「星星部落」。

那個「部落」其實只是一家咖啡館,孤零零地坐落在一處山坡上,周遭方圓數里之內一片漆黑。光從公路這邊看其實有些荒涼、孤獨。但若繞過停車場,走到它的前端,眼前豁然開朗,好一片輝煌、燦爛的燈火,便徐徐地展現在平緩的山坡下。

不錯,那正是台東市的夜景,與夜空的星星正在互相閃耀。咖啡館的前庭擺了許多桌椅,每張桌子上有一盞燭光,隨著夜風搖曳,與先前都蘭糖廠的喧譁正好相反,四周悄無聲響,夜影朦朧中看似杳無人跡,實則已坐滿了人。但每個人彷彿老僧入定,陷入冥想之中,只沉默地看著遠處那片閃著寒芒般的燈火。我們不敢驚動那宗教般的冷凜風景,很快地入座而成為其中的一員。

陳小姐低聲地告訴我,這兒是台東光害最少的地方,不管是看夜景,或是看星星,都是「觀星族」的首選。當初老闆果然有眼光,在沒人看好的情況下,敢在這荒郊野地蓋咖啡館,沒想到竟然一炮而紅。年輕人趨之若鶩,口耳相傳,如今已成了台東新興的觀光景點,連外來的觀光客都會專程上山喝一杯咖啡,觀賞台東耀眼的夜景和燦爛的星空。

夜已經深了,晚風陣陣吹過,加重了山上的寒意,我拉緊身上的衣服,仍覺不勝風寒。但遊客來此喝咖啡的興致絲毫未減,因是週未的關係吧,不斷有遊客進來,人氣一直維持不墜,令我十分驚訝。原來後山也有一批夜貓族,都蘭也成了不夜之城,都蘭糖廠及「星星部落」的崛起,讓我體驗了山上另類的夜生活,比起城市的夜店或酒吧,其實更具風味和特色。

我蜷縮在那兒喝著冷了的咖啡,看著愈來愈亮的星星和逐漸暗淡的燈火,城市已經入睡了,但都蘭山的夜景卻更燦爛,喜歡夜生活的人的一天才要開始。

5.兀自矗立的漂流木

回程進入台東市區時,我特別請陳小姐繞道海濱公園,去漂流木展演的會場看看。傍晚我抵達台東機場,林永發館長開車來接我時,已先到這兒轉了一下,那時的舞台區及創作區剛搭好蓬架,幾根高大的漂流木矗立在公園最顯眼的中央位置,我認出那是吳炫三的作品。原住民的圖騰頂著夜幕初降的天空,以一種君臨天下之姿,俯視底下的芸芸眾生,使得海濱公園多了一份肅穆的氣氛。

晚會即將開始,由原住民歌手胡德夫領銜獻唱歌頌太武山及太平洋的原住民歌謠。創作區搭了十幾頂帳篷,來自各國的藝術家也已進駐,暮色愈來愈濃,海濱公園的燈火如晝,人人都在為即將揭幕的晚會而忙碌。

我並沒有留下來看表演,稍事停留之後,即被依約前來接我的陳小姐接往都蘭山上用餐。

夜深之後重返海濱公園,路燈依然耀眼,演唱會想必十分熱鬧,因為凜冽的空氣中仍嗅得出人潮聚集的氣味,以及飄在夜風中的歌聲的餘音。但觀眾卻已散盡,舞台及帳篷底下空空如也。只有高聳的漂流木兀自矗立在夜空中,冷冷的、孤寂的,仍舊以先前那種君臨天下之姿,俯視底下已然杳無人跡的公園。

我們繞著公園走了一圈,細細地看了那些漂流木的雕塑,它們巨大的身形直指著暗夜的星空,身上布滿的刀斧的刻痕,彷彿在傳達上蒼的意旨。那是一組恆古不變的音符和姿態,也是藝術家所賦予它們的生命。結束了漂泊的旅程之後,它們將在此得到永生,與芸芸眾生分享每一寸刀斧在它們身上所雕琢出的生命情境。●

註:PASA為西班牙語,即「經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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