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罪與罰

◎董柏廷

下班之後，不直接回家，並非與人有約，也不是忘記帶鑰匙，單單只是，不想回家。

於是，他用皮帶勒緊轆轆鼓譟的胃，搭上一輛與家方向背道而馳的公車，選了個靠裡邊的位子，捱著窗悶頭坐下。車行遲遲，過了三站，或許是四站，一位步履妖嬈、大剌剌講著手機的女子姍姍上車。他一心祈禱，拜託別這麼幸運，拜託！拜託！豈料摩菲定理在這種情況下最最奏效。女子毫不猶疑地坐上隔壁空位，更加旁若無人扯開喉門大聲講話。過度濃烈的香水味朝他湧來，一瞬間，腦如萬針挑刺痛將起來，他只得憋住氣息張口呼吸，並在心裡暗自用最下流、齷齪的話咒罵鄰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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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關得住呼吸，卻關不了被豪嗓強暴的耳朵。其實他大可起身跨步走開，找別處位子坐下，但此刻卻只是賭氣地坐在位子上，生著自己才明白的悶氣。為轉移注意，他扭頭望向窗外，開始搜索所有背過的英文單字（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為身處的窘境找個英文標籤貼上）： damn、hell、punishment、unfortunate、criminal、sin……任何他所想到的字，都不能使他滿意。

決定放棄的前一秒，轉頭以警告的眼神斜乜女子，不經意瞥見那人手機吊飾上頭寫著，atonement。他驀地醒覺：與自己過不去，正是當下最該贖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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