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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黑潮
◎白靈
寬度約一百公里，深度約七百公尺，最大流速每秒一公尺。當其行經菲律賓、台灣、日本時，與陸地間的距離，以台灣的綠島最近。綠島一帶的「黑潮能」發電量，據說相當於三座核能電廠的總發電量。
他們是黑色的，圓眼燕魚、黑鮪魚、旗魚
他們是黑色的，眼珠亮麗牙齒尖銳
他們是黑色的，鰹魚、鯊魚、及鬼頭刀
他們是黑色的，以三歲的鱗片或三十歲光溜溜的身子
他們是黑色的，摩擦過一千歲高齡微孔珊瑚的鐘形香菇頭
他們是黑色的，沒錯，比座頭鯨的頭還巨大的香菇頭
他們是黑色的，中間竄出九棘長鰭鸚鯛、小丑魚、神仙魚
他們是黑色的，用或圓或尖的頭顱
他們是黑色的，用碩大或細小的身軀
他們是黑色的，陽光插入陽光插入陽光插入
他們是黑色的，像暗中搖搖晃晃的天井
他們是黑色的，金花鱸、角蝶鱸、紫花鱸在黑漆中變幻色彩繽紛
他們是黑色的，正抵禦著強勁強勁強勁之海流
他們是黑色的，翻車魚、魟魚、和鯨鯊在煮沸的開水中滾動
他們是黑色的，只好向海底緩緩下潛
他們是黑色的，哈氏異康吉鰻和小海扇
他們是黑色的，在前面黑色中白色的沙底愈來愈清楚
他們是黑色的，這是時速三浬的海底特快車
他們是黑色的，力與美的身影箭一般地快速移動
他們是黑色的，前方一座島嶼於天光線照射下反射出微微的亮
（魚落網魚掙扎魚翻滾魚跳躍魚尖叫而來
人銬手人落淚人滾翻人撞牆人長嚎而去
綠島在前方著火爆燃以高溫翻滾入水中）
他們是黑色的，這是火燒島浮浪人收容所
他們是黑色的，每個人前方都有三公尺長的陰影
他們是黑色的，這是新生訓導處，這是職訓總隊，這是感訓監獄
他們是黑色的，就是有人偏偏愛逆著時代強勁的水流
他們是黑色的，這是勵德訓練班；這是技能訓練所
他們是黑色的，這些人思想像手中那碗飯一半長滿米蟲
他們是黑色的，三千頭顱正設法用一句口號統一
他們是黑色的，這是莊敬營區自強營區綠洲山莊
他們是黑色的，蕭福丁1951-1954賴清鍊1950-1965簡永松1970-1977
他們是黑色的，誰的青春可以像柯旗化1952-1953／1961-1975新英文法不斷再版
他們是黑色的，蕭振仁1952-1964 黃坤能陳啟猛呂秀蓮柏楊施明德……
他們是黑色的，幾千人的青春被一支槍抵住而生了鏽而掉落
他們是黑色的，一句三字經一句真話一句咒語得撐起數十年歲月的重量
他們是黑色的，觸摸不到的真理一如彈丸大綠島的真面目都無人看得清
他們是黑色的，醫生議員教師學生知識分子只是思想箭般地快速移動射中這座島
他們是黑色的，他們是黑色的魚他們是黑色的鯨他們是黑色的鐘形香菇頭
他們是黑色的，像泉井無罪只是暗中搖晃、湧動……
他們是黑色的，因無雜質可反光而成純淨之黑色暖流
他們是黑色的，黑色時代之人群中的暗流
他們是黑色的，寬度約一百公里，深度約七百公尺，最大流速每秒一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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