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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人性,真實的人性 ---馬勒

2011/05/24 06:00

馬勒昔日在維也納的寓所,今以一石碑紀念。

文.攝影◎洪雯倩

總是那棟別墅特別地令我駐足。每每經過它門前時,腳步總是像遇到磁盤般輕緩的地心引力,漸慢,再漸慢,最後,輕輕地停了下來。

往裡望去。

沒有豪華誇飾,也不是設計巧麗奪目。雅致的庭園,隱隱露出白色的門扉,精緻的橢圓形窗櫺,毫不起眼地躲在一片謐靜氛圍後方。但就是一股無名地引人,令我一再投注目光,悄悄地徘徊踱步。那扇門,藍色的框線鑲在白色的底面,世紀末新藝術的風格,彷彿從上世紀吹來一股清新俐落的風韻,幽靜地隱藏在一抹新綠之後,若隱若現;但是我知道,藏的,卻是不凡又沉重的靈魂。

維也納的靈魂,藝術家的靈魂,涵泳吐納其間。

站在這棟房子之前,凝視。我的瞳仁,不自覺地因想像的無邊蔓延而愈放愈大,漸漸擴張;鼻尖,因呼吸這滿盈的神祕,腳跟愈來愈離地,最後,思緒整個匯集踮在腳尖上,想的是,這裡一百年前曾經有多少超凡不俗、雅量高致的人物隨著馬蹄聲達達而入;驚奇的是,藏在這麼平靜的門後,這些人文薈萃的交融、這些進出,怎麼如此冷靜。

凝視間,建築物中冥冥漫升出一股力量,攫住我的目光,漸漸的,擴張成眼前的一切,就在極力抗拒不要被吸進去前;倏地一轉,整棟建築物豁然清晰進入我的瞳仁——接著,我看到了馬勒的手稿——〈第六號交響曲〉。

彈奏人心的狂喜與絕望

艾瑪的別墅。她讓馬勒題獻給她〈第六號交響曲〉,放在進門不遠處。手稿靜靜地躺在玻璃櫃裡面,往來訪客,可以一目了然,見證馬勒獻給艾瑪的愛與吶喊。這是一種有意無意的宣告、也是客廳裡最重要的擺設。

艾瑪的擺設。擺設在她生命裡的,是男人——或者更清楚地說,是男人的才賦。她蒐集的是男人的「天才」,再帥的男人,沒有才氣,她看也不看一眼;再醜的男人,只要是天才,就是會進到這棟別墅的人選。也是她下一步網羅的對象。

維也納的世紀末(Fin-de-Siecle)是藝術的綜觀,是不分心理、繪畫、寫作、音樂、文學的宏觀藝術。華爾滋圓舞曲的絢麗旋轉下,頂上的那片天早已不分東南西北,誰還小裡小氣地和繆思女神爭論,把藝術分成一片一片的?因此,所有的人,所有和藝術有關的頂級論壇,才氣縱橫,全都收納到這艾瑪的別墅。

艾瑪(Alma Schindler,1879-1964),道道地地的維也納之女,夫姓一共冠了三個:馬勒(Gustav Mahler)——作曲家,葛羅畢斯(Walter Gropius)——包浩斯首席建築家,韋爾弗(Franz Werfel)——詩人,都是一時之選。這只是有登記可稽的;至於情人,像畫家克林姆(Gustav Klimt)等——則族繁不及備載。

我的腳步之所以常常駐足於此,是因為貪圖每天下午四點那種散步的感覺,邁開了腳步,吸到了那空氣之後,才知道為什麼哲學家康德每天都選在這個時間出門。那時並不知道那棟房子的祕密,只知道特別喜歡站在那裡,望著那扇橢圓形的窗櫺發愣。等到我拼貼出完整輪廓的馬勒人生後,這艾瑪的別墅方才成為與我比鄰而居之際,我生命中所承受的不可承受之重。

馬勒100年前過世了,但是世人真能在這熱鬧的音樂慶祝會當中,再度重窺凝視維也納當時的風采?在那謎樣卻又普世受歡迎的歌聲中,重新深刻地體驗馬勒和艾瑪之間的愛恨難解嗎?

馬勒的謎,在於因為他是音樂裡「心理學」現象的詮釋者。佛洛依德1900年問世的《夢的解析》一書,打開一條人心的裂縫;文學家褚威格,循著這條裂縫,用他的筆風靡了當時的歐洲和世界的讀者至今,因為,他們走的都是維也納的鋼索——危險地剖析著人類內心深處的鋼索。心理、生理;靈性、獸性;人性的狂喜與絕望;至深的痛楚和無比的輕靈;絕對的昇華至無淵的墮落。

這些,都是馬勒在他交響世界裡的珠璣字語。

僅僅因為在音樂世界中尚未有前人做出這樣的心理語言,所以馬勒謎樣的魅力,到今天,只要一栽入那世界,就無法自拔。用心理弦弦緊扣,讓痛楚變得真實,讓歡笑聲聲可聞,甚至連天使的笑容,都(在那管弦樂團的鐘聲中)歷歷在目幾可觸得。這心弦的悸動,即是人性,真實的人性。

但這不是催眠,那音樂裡還有哲理的寓意。

預言危機的交響世界觀

馬勒的另一個謎,是他的音樂還有種預言的能力。望著他的手稿,我彷彿可看見,他在刻寫每個音符時,那手指似乎像一種反應過度的偵測器,神經質不停地抖動著,隨著沾著墨水的筆尖顫慄地滴下來。那不由自主的顫動,所偵測到的是:人,人和自己的掙扎;人和當下所處的情境的掙扎;以及人和宇宙、和世界之間拉鋸的關係。一旦,這偵測器太過敏感,就會偵測到自己的「命運」。馬勒譜下的曲子裡,竟然有〈亡兒之歌〉這種標題的作品。當然,第一個激烈反應的只能是艾瑪。1904夏天,坐落在湖畔的別墅這麼美麗;草地上,兩個女兒嬉戲得如此愜意,馬勒怎能一個人關在特別訂做的小木屋裡,閉關著,寫著〈亡兒之歌〉這種詛咒式的曲子?三年後,他們的大女兒死於猩紅熱。

預言,只不過是一種「逆向」的回憶。

馬勒的小木屋是何光景?馬勒的小木屋隱藏著他的交響曲、他的世界觀,是一個自成一格的宇宙。管理的人交給我一把鑰匙後,我逕行開了木門,進去了。一間不超過三、五坪的小房子,面對著湖,靜悄悄的,因為馬勒不讓任何聲音進來。只見枝頭鳥雀顫跳,卻聽不見鳴聲,馬勒要聽的是絕對內心的聲音。要真空生妙有。一架鋼琴,一張書桌,一堆手稿,就是這世界了。

除了那面亮潔無際的湖水,馬勒交響世界裡的宇宙觀,深受當時維也納一個研究尼采、叔本華、華格納的學術圈所影響。那個由學者、有志一同的知識分子或藝術家所組成的討論團體,叫「培諾多茯」研討會(Pernestorfer Kreis)。新興哲思的衝擊,在當時的世紀末時空飄盪著,馬勒如飢似渴地汲取,加上他在面對大自然時絕對的虔誠與卑微,讓馬勒在大我與小我、人和宇宙的關係之間既充滿一體的和諧,同時又深具極端的危機感。因為自己和世界之間,這麼緊張,所以,內心中一有風吹草動,天就要塌下來了;反之亦然。在我眼裡,這種交響世界觀加上心裡感應超級敏銳的完整配備,是他的作品一再令人反覆深究的原因;同時,我也隱隱約約地感覺,那是一道危險的指南針,它,似乎深具一種無以言狀的能力,無意識、卻又焦慮地指出了20世紀人類即將面對的所有災難。

災難的交響世界,是馬勒;極樂無瑕的歌曲樂音,也是馬勒。我聽著馬勒親自彈奏的鋼琴錄音,想聞聞看有沒有一種純氧的味道,就像當時艾瑪對馬勒的第一個印象,所下的評語一樣:「天啊!這個人簡直是由純氧所構成的。」不斷地燃燒,不斷地掙扎、不安,不斷地自我救贖。

藏在那扇白色安靜的門後,有馬勒和艾瑪的情牽糾葛,更有馬勒和維也納的愛恨情仇,看完這一切,在走過了幾乎馬勒所有的足跡,知道了「預言」和「真實人性」的關係之後;我踱步於此,望了一眼,不再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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