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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自由時代的自由文學 ──談波蘭及全球Liberatura現象

2011/11/23 06:00

「自由文學」的蒐藏品。

◎林蔚昀 照片提供◎鴻鴻

鑲嵌了一顆石頭的詩集。

你走入圖書館,從架子上挑了一本經典文學,在閱覽桌前坐下,準備好好享受平靜、肅穆的閱讀經驗。打開第一頁,文字沒有照你預期地立正站好,而是像青蛙一樣東跳西跳、忽大忽小。你驚訝地合上書,揉揉眼睛。疑惑的你抽出另一本書。這次文字倒是排列得很整齊,只是每一行都被切了開來,於是整本書就像孔雀開屏一樣,要讀它還得用手把翻開的每一行壓住。下一本書的中間被人挖出了一個洞,丟入一塊石頭;而另一本的一角則被人撕去,被撕下的一角還夾在書的內頁。你忍無可忍站起來轉身想走,卻在轉角遇到一本攤開在地上、看起來像一條街道的書。在街道盡頭則放著一盒明信片,上面滿滿貼著用報紙鉛字拼出來的詩……

荷塔.慕勒的拼貼詩集。

這時,你會驚慌失措地逃離這座像惡夢一樣的圖書館,還是哈哈大笑,回頭在這個顛覆目前為止所有閱讀經驗的Wonderland繼續尋寶?

Zenkasi和他們蒐藏的「街道詩集」。

這個問題並不是假設,上述的情景也不是超現實小說的情節。這個圖書館真實存在於波蘭文化古城克拉科夫(Krakow)的小波蘭文化中心(Malopolski Instytut Kultury)。而就在今年11月,它即將像一顆彗星降落在中山堂台北詩歌節的小宇宙。

自由文學的前世今生

會和Zenkasi(Zenon Fajfer和Katarzyna Bazarnik合體的暱稱)結緣,其實起因和文學一點關係也沒有。身為流浪教師的我聽男友(現在的老公)說,「我有兩個朋友在開語言學校」,於是厚臉皮地要求他給我介紹。最後工作沒談成,我卻誤打誤撞認識了波蘭前衛文學運動的佼佼者,同時也是「波蘭最有趣的文學系列」──自由文學(Liberatura)的出版者。

自由文學是什麼?亞捷隆大學(Uniwersytet Jagiellonski)英語系博士卡特琳娜芭莎妮可(Katarzyna Bazarnik,1970-)如此定義:「自由文學是不受傳統編排方式的限制、並且以整本書為形式的文學。在這種文學中,文字不是唯一傳達意義的方式,作者還可以透過其他媒介如書本結構、大小、厚度、字體排印、紙張類別、繪畫和攝影來向讀者溝通。」自由文學之父澤農.法伊弗(Zenon Fajfer,1970-)補充:「在自由文學中,書的形式及它的樣貌是作者主動的選擇,就像他選擇人物要做什麼事說什麼話一樣。它不只是一個中立的文字載體,而是整個作品的一部分。在這樣的作品中,內容與形式完美結合,成為不可畫分的和諧整體。這種以總體方位對待文學的態度就叫自由文學,這是從拉丁文的liber來的──它既代表書,又有自由的意思。」

一開始Zenkasi會想出自由文學,只是單純地想為自己那無法被定義和歸類的作品《Oka-leczenie》命名。Okaleczenie在波文中的意思是「傷害、傷口」,但是把Oka(眼睛的)和leczenie(治療)用破折號拆開,就產生了新的意義「眼睛的治療」。像書名一樣,《Oka-leczenie》包藏著許多玄機。它不是一本書,而是三本書的合體。一本是垂死老人的意識流,另一本則書寫未出生嬰兒隱形的世界。而夾在兩本之間的第三本書,則是生與死之間的中陰地帶,充滿文字的圖像、圖像的文字、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文本。讀者是走入幽冥(頁面真的是黑色)的但丁(Dante),也是搭起亡者(Denat)與生者橋梁的牽亡者。透過他的抽絲剝繭與重建,死去的文字再次能說話與呼吸……

可想而知,要出版這麼一本空前的作品,對作者、排版者、出版者、印刷廠、書商、讀者都是一項不得了的挑戰。所以雖然作品在九○年代末期就已完成,但真正大量出版卻是在2009年。在這期間Zenkasi夫妻孜孜不倦創作、生活,養大了兩個孩子(一個剛好叫Dante),和波蘭前衛出版社哈藝術(Ha!art)合作,出版了一系列自由文學的作品,並且在小波蘭文化中心開闢了「自由文學閱覽室」,讓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閱讀相關書籍。

自由文學的傳統及創新

雖然自由文學的概念是首先由波蘭創作者提出,但這並不表示這個現象只存在於波蘭,也不代表它是從20世紀才開始。早在古希臘文學的視覺詩中,我們就可以看到書本本身的「形態」也能做為溝通的語言。中世紀的泥金裝飾聖經結合了文字與強烈的視覺設計,用金光閃閃的外衣向人們傳達神的偉大。18世紀,出現了對自己整本作品的外觀和意義負起全責的作者。在勞倫斯.斯特恩(Laurence Sterne,1713-1768)的《項狄傳》(Tristram Shandy)第一部中,字體排印就成為作者文風的一部分。而在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1757-1827)的《天堂和地獄的婚姻》(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中,文字與圖畫完美結合;它們成為整本創作不可分割的整體,少了任何一樣,這本書就失去了本來的面貌。

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各種文學運動及流派有如洪水猛獸從寫實主義的牢籠中掙脫出來,替現代文學打下一片眾聲喧嘩的江山。法國象徵主義詩人馬拉美(Stephane Mallarme,1842-1898)在詩作〈骰子一擲,不會改變偶然〉(Un coup de des jamais n’abolira le hasard)中運用了不同字體、字型大小和空白,把一首詩變成了一本具有空間感的書。OuLiPo運動的創始人之一雷蒙.奎諾(Raymond Queneau,1903-1976)更是乾脆把自己的十首十四行詩拿來放在一起,把每一行切開,創造出一本「十四行詩機器」,也就是《一百兆首詩》(Cent mille milliards de poemes)。根據奎諾的計算,要讀完這所有一百兆種可能的結合,至少要花上兩億年。除了經典作品的波文譯本,Zenkasi所策畫的自由文學系列也收錄了歐美中生代及年輕作家的作品,比如英國小說家B.S.強森(Bryan Stanley Johnson,1933-1973)著名的盒裝小說《不幸者》(The Unfortunates)。在這本書中每一個章節都是分開的,而且沒有頁碼,作品的形式呼應主角記憶的混亂及隨機。同樣裝在盒子裡出版的還有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荷塔.慕勒(Herta Muller,1953-)的詩集《守衛拿起自己的梳子》(Der Wachter nimmt seinen Kamm)。在這些明信片大小的卡片上,作者用從報紙上剪下的鉛字拼貼出一首又一首詩,同時也運用報紙上的照片創造出和文字呼應的拼貼畫,或是用報紙黑色的部分剪出一個又一個宛如卡夫卡插畫中的小人。在字裡行間充滿極權統治的壓迫及恐怖,但是透過超現實的拼貼和荒謬的意象,國家機器的神話被瓦解,拼貼於是成為作者發聲抗議最有力的武器。

自由文學的地球村

初次在鴻鴻主編的《衛生紙詩刊+》引介自由文學時,我問過自己:在台灣是否也有自由文學?那時我除了夏宇的《粉紅色噪音》、夏夏的《火柴詩》、現在詩大字報和Ez Studio的拼詩塊之外想不出別的例子。但是,這些作品似乎和自由文學有點不同。它們的形式並不完全都是作者本人的構想,而詩作本身和書的形式也不一定有十分密切的關係。當我接下鴻鴻的邀請來台北詩歌節策畫波蘭自由文學的展覽,我還是對這「沒有什麼相同性可比較」感到頭痛、困惑。

在一片無路可出之中,我突然想起以前波文所的指導教授Eugenia Prokop-Janiec對我說過的話:「妳為什麼一定要比較波蘭和台灣一樣的地方?不一樣也可以比較啊,比較不一樣不是更有趣嗎!」雖然在台灣由作者主導一切的作品比較少,但是我們可以看到許多選集,如《現在詩》大字報、《現在詩》月曆、火柴詩、BBS詩版詩作聯展。在這些「作品」中,編輯或策展人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他們篩選詩作並選擇輸出的形式。雖然詩作內容本身不一定和輸出形式有關,但是聚集在一起,這些作品卻匯流成一片有如百家衣般多彩的風景。

另外一個有趣的特色是:在台灣和自由文學相關的作品中,有很濃厚的將藝術和生活結合的味道。比起歐美作品的嚴謹、菁英,台灣的創作多了一份「卡哇依」的實用和遊戲的樂趣。火柴詩可以拿來點菸,拼詩塊可以當魔術方塊玩,月曆詩可以撕,大字報可以拿來當壁紙……從某方面來說,台灣的物件詩比自由文學更加遠離「書本」的拘束,而進入生活,在生活中撿拾、發現文學,就像做出拼貼詩《我只負責──笑》的陳秀月一樣,在充滿柴米油鹽的日常瑣碎中讓「眼球撞上了禿鷹的微笑」,並且思索「新樂園與失樂園的交纏」。

我們沒辦法說,波蘭的自由文學和台灣的物件詩哪一個比較好。畢竟,展出的目的也不是要用任何一個名詞或術語去定義任何現象。就像澤農說的:「創作還是最重要的。」那麼就讓東西文化在這場交流的盛會中都有發聲的自由吧,不要受到任何約束和限制,讓作品們互相無以名狀地摩擦(借用夏宇的書名)、產生火花,然後,在小宇宙中絢麗地爆炸,生出新的銀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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