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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管窺
◎吳岱穎
一、莿仔埤圳（註一）
水管在哪裡？水管在
你看不見的地方，偷來
暗去，從堤防的外面
接引濁水，穿過重重的稻田
沿著乾枯的渠道和河溝
到另一個你看不見的地方
一條偷天換日的水管
水管無誰可管，在暗中
偷偷伸長了自己的野心
偷走一些人生，到另一個
你看不見的地方，以工業
為農業、失業，換白米
為枯黃的稻葉，為紅色、綠色的數字
閃爍在股票交易所的看板上
水管在哪裡？水管在
乾枯的心裡，你看不見的地方
二、沉砂池預定地（註二）
黑色的泥土，黑色的黃金
他們在泥土地裡
種稻米，種花生，種芭樂
他們用汗水種植自己的生命
讓陽光在他們的身上
鍍上一層薄薄的黃金
讓稻米、花生、芭樂都鍍金
餵養這座黑色的島嶼
溝圳乾枯的時候他們從泥土地裡抽水
用淚水餵養飢渴的稻米。當淚水
乾枯的時候，他們從泥土地裡抽水
用微薄的福利，津貼，虛構的
環境政策與社會正義餵養自己
當人心裡的正義都乾枯的時候
他們從泥土地裡抽水，抽血
餵養金色的，黑色的世界
三、相思寮（註三）
年輕的時候，他和兩個兒子
用竹管搭建起自己的家屋
以竹篾為牆，糊上泥土與白漆
搬磚置瓦，遮風蔽雨，寡食安眠
他們叫它「竹管厝」
意思是可以安身的地方
起風的時候他坐在厝裡
抽菸，喝茶，計算今年的收成
下雨的時候他坐在厝裡
抽菸，喝茶，計算明年的開銷
但他算不到天地之大，卻容不下他
以竹管搭起的容身之所
他聽見孫子在空空的稻埕上念起童謠：
「竹管長長撐起屋頂，這是我家
主管常常掀開屋頂，這是國家……」
四、二林暮色
暮色在二林的田野上奔跑
和來自海口的西風一起
他們說這是一場障礙賽
而時間是唯一的裁判
器材是成堆的水泥管：
直立的，橫放的，交相疊起
而成為壘壘小丘的
全程無人監視，終點遠達天邊
他們必須鑽越、跨越這些障礙
在滾滾煙塵之中，讓黑暗迅速
沉落下來。他們不知道
每一天都將比今天更加有趣
水管終會沉落地底，煙管
將會高高矗立於天際：那是更大的障礙
他們要鑽入、竄入每一個可疑的管道
彷彿進入一座巨大的、黑色的、充滿煙塵的迷宮……
註一：莿仔埤圳是台灣第一條官設水圳，也是彰化縣第二大的灌溉系統，從溪州鄉取濁水溪水，經埤頭、二林、芳苑、大城等地，灌溉了整個彰化西南地區，是彰化西南農業重要命脈。目前此水圳每十天僅供應四天農業用水，其餘時間由集集攔河堰統一調度，供給六輕等工廠使用。
註二：為了供水給中科四期，農田水利會在溪州莿仔埤圳沿岸開挖，埋設專管引水，總長約24.3公里，並設有面積超過13公頃的沉砂池與滯洪池。沉砂池預定地為台糖土地，提供農民租用耕種，未來將全數收回。濁水溪中夾帶的大量泥砂黑土在此沉澱之後，由沉砂池採取之砂石，可做為混凝土粗細骨材之用。
註三：相思寮是隨著殖民時期日本製糖會社發展而逐漸形成的農業移民聚落，見證早期台灣農業發展的歷史。聚落約有二十戶農家，居民一百餘人，占地約2公頃，許多磚造三合院仍保留完整，並存在更早期之竹篙厝跟半壁厝。全區畫入中科四期園區內，原計全數拆遷，並予每戶百餘萬之補助金。在居民抗爭過後，目前僅有聚落邊緣三戶農家仍須拆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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