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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後幕
◎陳建全
他說：「你把車子拿去開吧。」上回他想把車交給他的時候，他們正熱戀著。
「車子擱著也沒人開。」他接著說：「平日停著也得占個車位，得花錢。路邊免費車位又不好找。」聽話的人淺淺地嘴一噘，不置可否的表情，攪著擺在桌上飲料的吸管，十分專心地。給車的人跟著解釋手上有這台二手車是多麼麻煩，「老車要賣也賣不了什麼錢，但還能開，倒不如讓給需要開車代步的朋友。」
「但是我平時不開車的，我的生活你知道也就這樣，跑不了遠，去哪，坐車比較方便。」聽話的人開口答了，語氣不帶什麼情緒，講得慢而且清楚，沒有一絲不耐，也不是要客氣什麼。給車的人又講了些二手車的麻煩，「你跟我一起去驗過車，記得嗎？」然後接著說：「驗車也是一個麻煩。」
記得，聽話的人心裡想，記得。仍然輕而持續地攪著那支吸管，像某個煉丹的術士經年不移地專心一致。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仍然記得。那時他們倆因為工作的關係常一塊出入，應該就是這樣愛起來的。
……那時候他們正愛著，二人窩在家裡一整天，到了晚上開車來的人要走了，想了想說：「待會去的地方停車不方便，我把車停這吧，明天你開車到公司接我。」隔天按照交代，算好下班的時間開車去接他，還特意早出門免得塞在路上讓他等。接到人換回車主自己開，華燈初上的城市，剛來臨的夜顯得稚嫩，車流像一陣輕淺的波濤，他們緩緩地在這波流裡徜徉。「你開我的車不會不習慣吧？你別不好意思，我們的關係不一樣了。」開車的人說，車子在一盞紅燈前停下，紅色的光線照耀在駕駛望前注視的臉上，他的眼睛有宇宙的深邃，他的昂揚的眉，微翹的上唇，堅挺的鼻尖是一顆亮極的星，閃耀在紅色的星辰裡。聽話的人笑了，被一種感動無聲地包圍著。他沒有聽過這樣的話，那樣不經意，比風聲還清淺；那樣的深遠，到萬古都還存在。他們交握著手，趁著周遭的一切悄悄地暫停在這旋律的拍點上，在這抹紅色星辰下流連的片刻，二人靠近，相吻。
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記得，記得那台車。
他記得他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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