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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 風中誓願 － 3之3
◎呂則之 圖◎王樂惟
「海龍號」一離開「閩富號」船後，行駛了約二十公尺，船首又朝北前進。這時，「閩獅號」加足馬力，船身四周捲滾白泡沫，船首朝東北直追「海龍號」。在船尾的空仔和大紀，一見「閩獅號」的昏昧船影，像詛咒豬般急急顛晃過來，正開心地將一張張冥紙往船後扔，任風帶它們飛往「閩獅號」。
萬生瞧見「閩獅號」逼近，而且航速很快，擔心「海龍號」受尖凸的齒輪攻擊，毫不猶豫地立刻以十節航行。這一會兒，「閩獅號」已追上「海龍號」，萬生才覺得，「閩獅號」的節數恐怕不低於「海龍號」。當兩艘船相距十幾公尺並行時，萬生瞄見左方「閩獅號」甲板上站立四個持棍的人，而且船首側邊真的掛了臉盆大的奇怪東西。「好像要打人，或是撞船……或是搶占『海龍號』。現在不是和他們拚的時候。」萬生心思一盤旋，「海龍號」又由十節轉為十二節，高速推浪朝北前進，而空仔和大紀仍不時扔冥紙，空仔喃喃念著：「詛咒船，這些替身送給你，你帶去西天吧。」
「『閩獅號』可能不好纏……喔，『閩富號』也追來了。」忠泰極其冷靜地審視周遭，說話聲不帶驚惶。空仔和大紀這時拿木棍走到船前甲板，空仔又從口袋掏出冥紙，嘿笑地往空中扔：「這是阿英的妙點子。」
「你……你應該……感……感謝阿……阿英……」大紀也咧嘴笑。
「海龍號」如此又馳行了大約半個鐘頭，「閩獅號」已落後三十公尺左右，萬生不禁想：「『閩獅號』可能只有十節，沒有『海龍號』快。」約略了解那兩艘船的企圖後，萬生又在海水渹渹聲中船速放緩到三節，船首由北轉向南，正對急追而來的「閩獅號」。
「你想做什麼？」忠泰的吼吼聲，他不解，為什麼「海龍號」要放緩速度回轉。
「想逗他們，讓他們覺得『海龍號』不怕他們，不要來騷擾。」萬生現在有恃無恐，因他已測出，「海龍號」航速好像比他們快。
「勾！勾！勾！」空仔嗯嗯地喊。
「送……送……禮物……給……他們……」大紀也附和。
「喔……我們勾破的網，算是小片，不影響他們捕魚。」忠泰的吼吼聲與浪濤聲糾纏在一起。
「只要能趕走他們就好……再勾『閩獅號』的網……」萬生回答忠泰時，「閩獅號」已在「海龍號」左前方二十公尺左右，「海龍號」航速由三節，推到六節……八節，萬生已不把「閩獅號」放在眼裡，又讓「海龍號」割裂一個個波峰，打算繞到「閩獅號」船尾勾破它的網。然而，當兩船正面相距不到十公尺，「閩獅號」忽然如脫兔，萬生在駕駛艙瞠見它船首轉向「海龍號」，揚得浪頭四濺衝來，令萬生憂慮的船首臉盆大怪東西出現在眼前，他怕它會撞傷船，速度桿立即推到十節快速閃避，但船尾已傳來一陣怪聲。
這一瞬間，在空中那隻燕鷗，猛拍打船帆般的長翼，長剪刀似的尾巴在後，頭朝下俯衝「閩獅號」，接近駕駛艙口時，「啊──啊──」大聲鳴叫，有如想嚇嚇「閩獅號」的駕駛，但「閩獅號」船首只擺晃一陣，又立即穩住。而俯衝的燕鷗在駕駛艙透出的紅光照射下，直衝入海裡，頭抬，張開雙翼，跗蹠在水面跑跳，很快又飛回上空。忠泰一看，大叫：「好厲害，燕鷗很像攻擊的戰鬥機。」忠泰並把所見告訴萬生。
「好奇怪的燕鷗……」萬生喃喃的。
「『閩獅號』又轉身追『海龍號』……」忠泰在旁大叫：「剛才好像割到船尾。」
忠泰才說罷，「閩獅號」已全速追到「海龍號」船尾後舷，「海龍號」船尾又出現一陣怪聲。萬生很快地將船速推到十二節，想甩開「閩獅號」，而「閩獅號」一直在後面，不停挪轉船首挨近「海龍號」，速度變得遲滯，「海龍號」才得以拋開它五公尺左右，但萬生已受驚：「『閩獅號』最高航速和『海龍號』一樣……我受騙了，它是在等待時機。」
空仔往船尾跑，探頭瞧「海龍號」船尾兩邊外側，再直視近在眼前的「閩獅號」船首旁兩個齒輪，牙齒差點打顫的自語：「這是一隻恐怖的詛咒豬，比桂花婆家的還可怕，想把我們撞成肉漿……」他望了猙獰的「閩獅號」一會兒，右手捏縐一團冥紙，往眼前的船頭裡丟，並喝叫：「讓你們到西天有錢用。」他折回來時告訴萬生：「舷外側的兩個塑膠圈……左邊和右邊的，都被刺爛……撞到塑膠圈，沒撞到船身……我又送了幾張冥紙給它。我空仔是財神爺，是大人物呢。」
萬生仍以十二節推開大浪疾馳，「閩獅號」只想撞「海龍號」，不停調整船首，速度受牽連又變慢。也就在這時，「閩富號」在十公尺處擋住「海龍號」前進，不擔心兩船相撞似的。萬生知道「海龍號」又涉入險境，為了避開前後兩艘船夾攻，他將方向盤快速右轉，躲掉正面撞擊，「海龍號」從「閩富號」左側駛過，只見「閩富號」駕駛艙探出老胡的頭顱，嘴巴歪咧地喊叫：「兔崽子，你燒了我的油，該死！」老胡的話不再溫和斯文，竟充滿憤怒。
「『閩獅號』還在後面追。」忠泰直往後方瞧，告訴萬生。
「啾──啾──」聲又在空中迴蕩。「剛才太輕視『閩獅號』了。」萬生也猛然想到，「海龍號」和「閩獅號」航速雖相同，但「閩獅號」為了使用船首側邊的利器攻擊「海龍號」，航速被抵消，如此一來，即追撞不到「海龍號」，他因此稍稍心定下來，不再慌張。
「海龍號」又駛了約莫五分鐘，「閩獅號」猶豫似地不再猛進，放緩速度。「怎麼停下來了？不是要追撞我們嗎？你不進，我進。」萬生嘟囔，放低船速，慢慢轉向南，面對「閩獅號」。這時，「閩獅號」船首忽然轉向西，再與「閩富號」往南直下。萬生看了摸不透：「這是怎麼回事？」
「依現在情況來看，『閩富號』多了『閩獅號』這可怕幫手，以後我們得小心。」忠泰望著在幽暗大海中南下的「閩獅號」和「閩富號」。
萬生也直視它們：「『閩獅號』撞船的東西太可怕了。」他咀嚼忠泰的話，又說：「他們不害怕我們……再追過去看看。」「海龍號」又跟著「閩獅號」和「閩富號」後頭南下。然而，很長一段時間，「閩獅號」和「閩富號」像是不理睬「海龍號」，直往南方漁火眾多處駛去。萬生沒再追，卻嘀咕：「『閩富號』怎麼會找來『閩獅號』？」他有落寞感覺，心沉沉的。在旁的空仔說：「『閩獅號』犯了公共危險罪，撞我們船後塑膠圈，我要再送它幾張冥紙。」
萬生看腕錶，已4點出頭，他急忙喊著起網。這一網有兩條土魠。起網時，空仔昂起短小鼻子，嗯嗯地對萬生說：「他們是卒仔，拿棍要打架，又跑得遠遠，讓我和大紀等了好久。」
「就……就是嘛……卒仔……」大紀說。
「他們是卒仔沒錯……時間不允許再下網，回去吧。」萬生等忠泰他們三人收拾好浮網，立即關掉甲板大燈，「海龍號」砰砰叫的，又準備在幽暗中浮蕩。
萬生推動速度桿，又想起，「閩富號」如果一直待在這片海域捕魚，那它可能會在哪裡憩息？現在又多了「閩獅號」，它船首外側那破壞力很強的橫置齒輪，對「海龍號」已帶來威脅。萬生想著，又往南淺漁場方向回望一眼。這時的「海龍號」，是在七美嶼西南方航行，比以往所處的位置更南，回港時間大約須多花一個鐘頭。不久，空仔看到，船後的上空，那隻白色大燕鷗，又在振翼追隨「海龍號」。
萬生手扶方向盤，望著沖上前甲板的大浪，還在想：「該用什麼來對付『閩獅號』才好呢？總不能讓阿共的漁船，在澎湖海上這麼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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