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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我穿越世界如一片荒漠

2013/03/20 06:00

◎呂大明 圖◎達姆

1.生命的盛衰蟄伏在時間的玄祕中

英國詩人蘭姆(Charles Lamb)曾經說:

Earth seem’d a desert

I was bound to traverse.

世界如荒漠,

但我必須穿越。

破曉的天空像珠光閃亮的雲母石,不,那是雲母石製成的屏風,我住在阿爾卑斯山一座山城,似乎畫地為界,就在雲母石屏風前欣賞天河逐漸朦朧隱遁,星光逐漸沉落,世事繁華如落花香塵散盡,鵑鳥在風裡哭泣……

劉伯溫的〈司馬季主論卜〉構築一幅人生悲涼的圖景,昔日的歌台舞榭已成斷牆碎瓦,今日的荒林斷梗,昔日的玉樹瓊花……在詮釋生命的盛衰與時間玄祕時,我感到如穿越風沙迷漫的荒漠,燐火像螢光在墓石間徘徊,已逝佳人曾經在華燈燭焰中梳理她的鬢髮……人嘗盡秋荼春薺憶起舊時的佳肴美食。

歐洲大陸,英法、德國、西班牙、奧地利東歐各國、義大利……朋友與朋友之間不可能像世俗所說,排成一長溜兒,在一塊兒噘嘴臂肘兒碰著臂肘兒,一國與一國之間火車的行程可能長達十幾個小時,朋友們都孤獨度過大半生歲月,傳出幾位朋友得了癌症,然後一位又一位逝世了,悼文還沒提筆,棺木已埋入新塚。

無論我穿越人煙稠密,殿堂輝煌的大城或荒涼的丘陵沼澤平原……時間的跫音響在廢黜的古朝代古都市,一群人穿起絲製的衣服溜達在古市集古廣場上,也許只是歷史的一個鏡頭因為我內心哀涼,虛弱似地映入腦中。

但當人類蜷臥在荒野冰冷的大地上,如安睡在溫暖的褥墊上,上主也許就化身卡夫卡筆下那位看守的更夫,撿起燃燒的木柴揮舞在手中,讓人類安睡。

朋友們,安息罷!

2.玄奘的旅程

蘇格蘭田園詩人彭斯(Robert Burns)的詩句:

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s Wherever I go.

我的心在高原

不論我身在何方。

他愛高原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巒,幽谷,繁密的森林,都是彭斯的鄉愁。在〈Farewell to North〉(再見啊!我的北方)隱藏他多少歡樂的往事;追逐鹿群,聽激流山澗的清音……歲月在遊子心中已經流逝。

英國牛津到了暮晚,草原上成群的雁飛去,眼送雁兒訴別,往往引起旅人的傷感,雁兒一定是飛到一些隱祕的地方;都是治療鄉愁的典故,也許是陝西藍田縣的霸水之上,楚地的山丘,沙塵散漫,荒草莽莽的塞外,也許是鳳凰花紅的南台灣……

阿爾卑斯山映著殘雪的微光,走在飄泊無定的路上已分不清路標,遠遠吹起欲斷還續鄉愁的號角……

但在西元629年據史書記載穆罕默德曾在前一年派使者到廣州,這時格雷哥里教皇已派遣教士在英格蘭傳教達三十餘年,玄奘才從長安出發去印度取經。

那是多麼艱巨的旅程!往返取道帕米爾高原,取經途中穿越戈壁沙漠經天山南麓,面對廣遼的伊塞克湖……又追循亞歷山大帝的行蹤,來到開伯爾和白沙瓦。

在旅途中有些傳奇故事也挺引人入勝,譬如他從一位白鬚老人購得一匹識沙漠小徑小道的瘦馬,又得到外國人的幫助躲過邊塞的守望台,而且還在河的下游幫他造了浮橋,借人畜的遺骸標明他穿過沙漠,怎麼在蜃樓附近打水兩次避過箭傷,在飛沙滾滾的戈壁四、五天沒水喝,在高山冰川十二位同行人都凍死了,他怎麼活下來……

玄奘的歸途取徑南道,從阿富汗越過帕米爾到了喀什噶爾,沿著七百年前月氏人退亡的路線反方向經葉爾羌沿昆崙山麓到長城附近。玄奘取經途中也得到和唐太宗結盟藩屬國的禮遇,如突厥可汗帳篷內華麗眩目,雖玄奘不享用烹鮮羔犢,可汗卻另以淨食款待他;葡萄漿、餅飯、酥乳、石蜜、刺蜜。

玄奘旅程一去漫長十六年,但僧人的懷鄉,僧人的旅愁,都淡化成「空」的禪境,人世不過是海市蜃樓。

3.初夜磬

當長晝進入尾聲,灰了晨曦,愁了秋霧,黧黑的黃昏早早就降臨,瑟瑟西風鬱鬱地嗚咽,一群鳥匆匆飛過,牠們唱著憂傷的古調,歌聲在我心深處翱翔,如緘默的命運開口說出讖言:

生命像隻水晶瓶子,

一剎那碎裂了。

涓涓流盡的清水,

浸蝕枯凋的花瓣。

旅人提著行囊在一國與一國之間,在一城與一城之間穿越,人間的旅途顛沛流離。想像我就坐在這樣的船上漂流;在早於新石器時代,人們用樹幹和飄浮的木塊所造的船,也許是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人所編造像籃子模樣的船,摩西的母親所用的「蒲草箱」,來藏摩西。

旅人在異鄉悽涼的氛圍中就如柳中庸的〈征人怨〉,年年歲歲奔走在歸綏城南的金河與玉門關之間,青塚上飄著春雪,萬里長河(黃河)環繞著黑山……更像法國聖博父(Charles Augustin Sainte-Beuve)所說:老橡樹感懷傷逝,會柔情地暗泣。莊子的〈知北遊〉談到齧缺向被衣問道,被衣說了一番大道理,齧缺就睡著了,被衣一時高興就唱起歌兒:「形若槁骸,心若死灰……」若形骸像枯乾的骨頭,內心寧靜像寂滅的灰燼,不是生命絕望的境地嗎?莊子的哲學如僧人敲起「初夜磬」。

李商隱的〈北青蘿〉一詩就有位僧人在黃昏時「獨敲初夜磬」,其實倚藤敲磬,或形骸如枯骨,內心如死灰,都是悟道,都是看透世事如塵埃,人間的空泛。

詩經的〈蒹葭〉原指秋天的蘆葦,但含有追求文學的唯美,或精神上崇高的境界:

蒹葭蒼蒼,

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

在水一方……

不論是溯游去追蹤,永遠感到道路漫長艱困,「美人」宛在水中央飄渺不定……

生命如穿越荒漠,是一望無際的渺茫,但如經過「初夜磬」那樣的悟道過程,人生就脫胎換骨,世事改變不了已入禪境一顆寧靜的心,對藝術家文人來說,「唯美」也是禪境。

看!滿天熠熠的星光不也是《詩經》所謂的「流火」?

4.經過修飾的辭藻

我看到一群鳥,彩羽繽紛。

在金色的晨曦光影映照下,番紅花綻放了牛津校園吸引過往的學子,逗留在一片番紅花前,擎起名為「美」的聖杯。

舊居中山北路雙城街的花園裡,夜色茫茫,但東風吹起,霎時月光輕移蓮步,移動已消遁的花影,木芙蓉花在月光下搖曳出動人的舞步,東風是經過修飾的辭藻,將月色花影賦予生命的動感。

莎士比亞曾說:「There is differency between a grub and a butterfly, yet your butterfly was a grub.」(毛蟲與蝴蝶並不相同,但蝴蝶是毛蟲化蝶演變而來的。)化蝶也是經過修飾的辭藻。

生活的荒漠無比粗糙,人生的境域無比荒涼,在穿越這樣一座沙漠,你一定要苦心鑽營修辭學的功夫,怎麼樣讓粗糙的人生化為繁麗豐富。

陸機在成都王穎與長沙王義征戰中,領兵三十多萬進軍洛陽,兵敗被殺,陸機不是身歷百戰的英雄,是位文學天才,詞采繁華富麗,他的〈歎逝賦〉說:「人冉冉而行暮」。

人生不過是一場夢。

旅人沒有周穆王的八匹駿馬能日走三萬里路程,思念雙親,遙望鄉關,連牛津草原上的雁聲也沾染旅人的愁緒,那雁聲也是來自瀟湘(湖南入洞庭湖的瀟水,湘水),來自我們神話西王母的瑤池,也是來自碧天如水的家園,天母,外雙溪……雁兒不吟〈逸詩三章〉,不吟〈黃竹〉(逸詩)依然牽引出「動地哀」的悲調。

人生這場大夢仍然要不斷加以修飾。

徘徊在落花繽紛的牛津校園,飄落的花瓣沒有聲音,像在一場幽夢中,但星垂平野,月湧大江都是經過詩人文采的渲染,落花有聲有韻,是一幕美的戲劇,伴奏的樂聲是鳥的悲鳴,風的哀調……

生命不是那麼單調,

生命是經過文采修飾的辭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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