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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極短篇】 徐錦成／姑婆的春裝
◎徐錦成
◎徐錦成
姑婆住在我家隔壁，是我從小就親近的長輩。兒時記憶中，留有許多姑婆疼我的情景。小時候第一次知道姑婆不跟我家同姓時，曾覺得奇怪，更曾想像過這其中可能有什麼難以言說的故事。但如今我可以確定，她家跟我家並無血緣關係，之所以叫她姑婆，不過就是一份古早的人情味。不是有句話嗎？遠親不如近鄰。
姑婆有個女兒，當然我們都叫姑姑。我上小學之後，年輕美麗的姑姑就到台北去打拚，因為工作忙，很少回來。
每年過年，姑婆總是穿一身華麗的紅衣。說「華麗」，是比較而來的，姑婆平日穿得樸素至極，因此過年時身上有點紅色，就顯得稀罕了。
我小三的時候，姑姑第一次在過年返鄉時帶了男朋友回家。這在我們社區是大事。左鄰右舍擠到姑婆家，想一探「未來姑爺」的面目。姑婆臉上的笑容，跟她的春裝一樣紅豔。
不料，這位「未來姑爺」並非姑姑的真命天子，隔年春節，姑姑又帶了男友返鄉，但已不是去年那位。唯一的不變，是姑婆的春裝與笑容。
如此情景重複了三次。連三年姑姑都帶不同的男友返鄉過節，鄰居們對她的男伴不再像之前一樣熱衷關心，甚至偶爾會聽到有人批評姑姑「規矩歹」。鄉下人土直，說這些話或許沒有真切的惡意，但如今回想，真是干他們屁事！
國一那年春節，姑姑又帶男友返鄉。我眼尖，一眼認出這位男士就是去年人，心血來潮，就到姑婆家瞧熱鬧了。
姑婆的心情真不是普通高興，她頻頻感謝姑姑的男友對她女兒長年的照顧。我年紀尚小，卻也覺得姑婆實在不必對一位可能的未來女婿如此厚禮數，只能理解為這是姑婆愛屋及烏吧！
聊著聊著，這位未來姑爺冷不防迸出一句：「阿母，你這領衫哪會佮舊年同款？」
此話一出，忽然大家都愣住了。姑姑賞了他一個衛生眼，在場人都瞧得清楚。姑婆冷靜，開口另起一個新話題，但大伙兒的談興明顯退潮了。
你說後來，姑姑會跟這位男友分手嗎？當然不會！又不是演鄉土劇。姑姑連兩年帶他返鄉，感情基礎不會那麼脆弱。沒隔多久，他們就攜手去越南經商了。
他們是在越南結的婚，姑婆搭機去參加，順便旅遊了幾天。越南之旅是她後來幾年常掛嘴邊的話題。她有時會惋惜沒替女兒在台灣辦喜宴，但我們總是安慰她，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他們過得好就好。
即使經過姑爺的失言事件，姑婆的春裝也始終沒變。我們都很習慣每逢過年就看到她穿一身大紅。多虧姑婆保養得宜，才能同件衣服一穿十幾年。
直到我大一時，過年竟看到姑婆換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新裝，我忍不住問了句：「今年哪會換衫矣？」
姑婆咧著大嘴笑稱：「女兒跟女婿要回來過年啦！」
真的，姑婆換了新裝，連春天都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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