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拉爾哈特（系列組詩四首）

圖◎阿力金吉兒

◎陳大為 圖◎阿力金吉兒

之一

天邊移動

原以為是蜃樓在天邊移動

氣息是戰馬

躍過我心臟 頁岩堆砌而成的矮牆

脆弱事物的練習場 被重劃

石頭的過敏源 被移轉

歧義 陷落在大道兩旁

呼吸將暗夜 壓制在地表

我嘗試掏出思想裡全體過動的燧石

弄醒火

幾條磨刀霍霍的小巷 優先解壓縮

傾城的詩意消融如雪

該固守的 固守

該逃亡的 逃亡

如末日之草圖 我的孤城現身於仿麻畫布

一千筆薄塗的顏料 也難以喊出

油畫中鈷藍色的馬鳴

我想起

石獾橫行的黯黑戰役

聽 八百里外每一株短草的根

朝著我的領地進軍

欺敵的 不足以欺敵

迎敵的 不足以迎敵

看來我需要動員虛無的筆觸

換上普魯士藍

最好也換上撫摸過紅鬃烈馬的政治手腕

用貂毫守住心臟

我端坐如樹 在拉爾哈特的閱兵校場

調配出熟褐色的鼓聲

此刻有蜃樓在天邊移動

那氣息 百分百是戰馬

之二

比伊斯蘭

比伊斯蘭資深兩倍的詩篇

沒被發現

何時躲進 阿拉聖典的前後摺頁

透明的雲層下方

我用瘦弱的滾木搬運巨大的詞

沙暴止步 繩索自甘墮入

線裝書的上古史

我準備在此遭遇比伊斯蘭早熟兩倍的

詩人 與真神平等

他咀嚼的詩句跟拉爾哈特的太陽

同樣永恆

人們開始在自己的事蹟裡觀望 搭起

駱駝色的澡堂 帳棚 和烤全羊

然後坐下來 等

沒日沒夜地 等

直到驚動 比伊斯蘭殘舊兩倍的鬍子

凡他虛構的皆成真實

凡他洩露的皆成守口如瓶的神祕數字

我知道石頭

石頭將從各種譬喻裡取得

大嶽的封號 我知道甲蟲

甲蟲在冗長的句構裡挖掘

再埋好 日後革命的謠言

暫時沒有起義的戰馬 或彎刀

由詩人蓬鬆的鬍子朗讀出來

魔鬼 逃離真言的半徑

世界變得整齊

文靜 布滿雲

銀器裡的牛奶叫醒六十個昏睡的夏天

詩被太陽 清楚看見

之三

掘地三尺

我離地三尺的寫作

你掘地三尺的閱讀 交易了孤城內部

保守的鵝卵石 附帶交易了

寫實派的狠句子

以上皆是 物老成精的超級班底

糨住你 險險破城而入的精銳眉批

你的考據 深入我的手勢

手勢中迫降的壁虎說自己 乃胎記

有人相認 認出地理

道出混種的野漢語

你堅持深入我 指縫彌漫的風沙

找出1:10的樂高五腳基

1:5的鄉親模型 1:1的雷陣雨

你說彎刀 會在排比中找到

10:1的親信與仇敵

我的指節 向你的智庫發出戰帖

你是老練的棕櫚 貓下身子

打聽水 與火的會戰

我說你 不妨沿著矮牆一路走下去

暗褐色的磚可考出雨水豐沛的酉年

五腳基和瓦的密談 幽禁了你內心

堪稱迂迴的火焰

你得先虜獲 深度迷彩的假英譯

盤問極其老土的

破成語 髒鬍鬚

你亦可試著朝那古狗地圖 點擊

或朝那加密的馬來文檔案 點擊

再朝看起來很誘人的按鈕 點擊

謊報的妖異 會弄假成真

汙點證人在耳窩深處 醉死夢生

可你還是找不到

拉爾哈特 像書籤一樣

夾進聖典裡的孤城

之四

是叛軍的

神說 這一章是叛軍的

拉爾哈特 亦是叛軍的

奉至剛至烈的真主之名

我們追溯碳筆 尚為柳樹之前生

目擊使徒 以靜物

預壓了命運之碳色

預言了王者之圍城

預約了 在此葬身的無數敵人

終究亮出兵器 互不相識的我們

結集成衝動的小牛皮

為封面燙金

神說這一章 只可以是叛軍的

我們用指腹開啟 《古蘭經》的書法

戰馬的眼睛留住挑釁之晚霞

這城池血氣方剛

這城池打從曾祖父以來就血氣方剛

培植亂黨

城內到處夾雜刀的交歡 矛的氣喘

你可以感覺到皮靴

跟滿街的反骨 貼身磨擦

走入卷末垂危如脫頁 爛醉之酒館

我們即將發動一場聖戰 應該是精裝版

備好占領敵營的誓言

一字不易 日夜複習

比屠一頭龍還要凶險的政治數學題

我們不打算保留 隱密的裝訂邊

或臥底在細節

反正 反正就帶上你們的刀

牽好你們的馬

總得有人 來完成命運交付的大型武裝

令閃電左右對齊

令風雨加寬我們逆向行軍的行距

神說這一章 是叛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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