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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小小說》憤怒鳥比利
◎陳莫
醫院地下街，除了美食街、理髮部及花店，還有一間玩具店。
櫥窗裡是溫暖的鵝黃色燈光，色彩繽紛的玩具擁擠陳列著，這裡是醫院最溫暖的角落之一。
三三兩兩的小病人經過，白嫩的小手上打著點滴，針頭裹在小板上避免拉扯。眼淚都還沒擦乾呢，孩子們就拉著爸媽說：「媽媽！熊熊欸！」「汽車坐電梯欸！」「那隻憤怒鳥長得好奇怪喔！」
比利就是那隻憤怒鳥，正確來說，是一隻盜版的憤怒鳥。比利有著硬塑膠外殼，憤怒鳥的一號表情，雙手高高舉起，下半身被裝上輪子，可以在地上繞圈，加上LED七彩燈光，搭配憤怒鳥配樂相似的音效，大人小孩見了，都會多看一眼。
也因此，比利被放在人來人往的地下街，每天一早就唱歌旋轉，引人注意這間玩具店。直到打烊，往往比利也沒電了，隔天換上一顆新的電池，他繼續唱歌，轉圈。
小小孩經過，會邁著不穩的步伐追著他跑，比利喜歡逗著他們繞圈圈，最後放慢腳步，故意讓他們追到。大小孩常會質疑他到底是不是憤怒鳥，這時比利會有點傷心，他隨即歌唱得更大聲。小貝比被抱著經過，盯著他看，比利會揚揚原本生氣的眉毛，做一個鬼臉，只讓小貝比看到，他們咯咯笑了，爸爸媽媽跟著一展愁容，現出溫柔的表情，比利心頭也暖了起來。
有時很晚了，尚未下班的醫師、護理師經過，比利雖然也累了一天，還是盡力唱著他唯一會的一首歌，想給辛苦的他們打氣。
然而，他從沒有機會被賣出去。
有天，一如往常，比利奮力地唱歌跳舞，一對小兄妹正追著他跑跑跳跳，他們的父母卻流著眼淚，討論著親人的癌症。
比利一抬頭，一座大山疾馳而來，是運送貨品的搬貨鏟車，駕駛正興高采烈地用無線電聊天，眼看鏟車兩支大尖牙就要招呼到小兄妹身上。比利千鈞一髮地往鏟車一靠，把小兄妹引到另一邊。
「砰！」比利飛了起來，接著重重摔到地上。小兄妹跑過去，比利的歌聲斷斷續續，右手也斷了。小兄妹小心翼翼地把比利送回玩具店，然而心情不佳的父母立刻牽起小兄妹的手，扔下一句：「誰叫你們要把玩具放在路中間！」
老闆苦著臉，用膠帶把比利的右手臂纏回去，但比利的嗓子啞了，眩目的燈光也微弱了。
「唉，賣不出去了。」老闆讓比利試了幾天，發現客人少了，只好換上會起立蹲下的耶誕樹。
比利被收在抽屜，聽著外頭孩子們笑聲，每天睡睡醒醒。直到有天，他被取出放進塑膠袋，裡面有另外一些故障的玩具。
「我們會會會，去去去哪裡？」結巴的絨毛兔子問。
「被丟掉吧。」壞了的貓頭鷹鬧鐘輕聲回答。
果然如貓頭鷹所料，他們被舉起後落下，周圍開始有一些難忍的臭味飄進來，發酸的湯湯水水滴滴答答，打在塑膠袋上，小兔子哭了，小鱷魚也啜泣著。
這時，袋口打開，清掃阿嬤的臉孔出現。
「這囝仔密啊攏真清潔啊。」阿嬤一一檢視他們，「這不是在地下街唱歌的那一隻嗎？阿寬逐次都一直看，他一定甲意。」
比利想起在清掃阿嬤背後，露出半張臉的小男孩，嘴角漸漸上揚，在心裡練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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