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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新政
◎湯舒雯
領袖上台的第一天，宣布大赦政治犯。
監獄裡的政治犯們潑水一般地被釋放了出來，與被抓進去時一樣突然。
領袖隨即頒布了新政。
「從今以後，這個國家將再沒有人會因言獲獄。人們再也不會因為他們所說的話而獲罪。」
大臣們還在議論紛紛、建言不可，領袖已操著標準的國語，逕自說了下去。
「從今以後我的施政，將讓人們只因他們沒說的話，而有罪。」
隔天，街上站滿了政治犯。他們不知何去何從。
最初，他們槍斃了監獄裡所有沉默的囚犯；也逮捕在被逮捕時保持緘默的嫌犯。然後起訴了不過幾日以前的大選中，所有沒有投票的人。
接著，他們逮捕了未曾建言的大臣。
一段時間裡，他們積極地逮捕了圖書館裡的人，博物館裡的人，電影院裡的人，國家音樂廳裡的人。
然後是游泳中的人。考試中的學生。
人們前所未有地感到錯亂。在任何一個時代做為通行證的沉默，與無言，在此顯然已經不是保命符。
監獄裡人滿為患。大臣們議論紛紛，建言不可，萬萬不可，再逮捕啞巴。
領袖接見了聾啞人士協會代表。
領袖笑容可掬：我能明白你們為什麼不說，可是……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不寫？」
街上站滿了作家、導演、教授……所有對新政感到憤怒的人，與前政治犯。他們集會，他們遊行，然而漸漸、他們驚疑不定地發現：他們愈是大聲撻伐新政，他們的聲音實際上、就愈是奉承了新政。整座城市已經被無謂的聲響充滿，現在人們連喇叭都按得特別大聲。領袖府外，如今巍巍聳立著的、則是一堵早先一步砌好了的，巨大隔音牆。
靜坐，再次成為某種，或應該說，是唯一的一種，抗議的辦法。
或依領袖頒布的最新憲法解釋：用手槍自殺，無罪。然而用滅音手槍自殺，以有罪論處。
現在，幾乎整個國家的人，都住進了監獄裡。監獄擴建的速度，有如一場大規模的都市更新。
只有前政治犯們，還站在街頭。
對於這個結果，連領袖也不能說不意外。
「沉默，真是無所不在啊。」
在領袖幾乎把國家搬進了監獄後，也再一次成功地，把反對的聲音，關在了外頭。
現在監獄裡的人學會說「人應該擁有沉默的權利！」了。
可是他們對站在街頭的政治犯的痛恨，卻更甚以往。
新政十分順利。
這個國家進入了全新的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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