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窗上的霧氣

青 春 騎 士 [消失在記憶中的旅行]

文．攝影◎侯季然

朋友貸居在高級住宅區，都是有歷史的高級公寓，我跟著他爬上五層樓吱吱叫的古老樓梯，來到一個兩人躺下就再無走路空間的小閣樓，這裡原本是給僕人住的，現在租給學生與單身青年。

一進門他興奮地說，來看，看得到巴黎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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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站在小陽台上看著重重屋簷後，好像假的一樣的巴黎塔尖發呆。啊，真的是巴黎啊。

小閣樓裡五臟俱全，尚且包括了一個窄窄的淋浴間。每天早晨我們輪流洗澡，一開水，嘩啦啦的聲音與熱氣從拉門縫裡跑出來，溶進原本乾冷的清晨空氣，淹沒了整個房間。我們在僅容旋身的淋浴間裡艱難地穿好全身衣服，拉開門，滴水的頭髮又濕又冷，互相為噪音與水氣抱歉。

早餐時間我們席地而坐，在台灣從來沒有過的那樣靠近。

把地圖攤開，房間更小了。我們辨認那些褐色與黃色的東南西北，他分析地鐵路線上的鮮豔小點，神情總是那麼激動，時而皺眉，時而讚歎，這耗盡他全部積蓄的夢想之城，就在這個小房間折疊、展開，然後無限放大。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遼闊的地圖，旅途末期的疲憊與無感總是悄悄降臨，熱烈的氣氛像是投入冷房間裡的熱水蒸氣，很快地在玻璃窗上結成細細水珠。

霧氣沉靜，房間的線條重又清晰起來。電視晨間新聞的聲音、整理棉被的聲音、赤腳踏在老木頭地板上的聲音、開水龍頭進玻璃杯的聲音、漱口時喉嚨裡的咕嚕聲，硬麵包、蘋果和優格的味道，和朋友那被辜負的、燃燒著的年輕眼睛溶在一起，多年後，成為浮在記憶之海裡的巴黎座標。

記憶裡，那些早晨，離開小閣樓之前，我們總是沉默地看著電視裡聽不懂的城裡大小事，然後偶爾想起什麼似的望望霧氣附著的玻璃窗外，朦朧的灰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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