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限制級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根據「電腦網路內容分級處理辦法」修正條文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已於網站首頁或各該限制級網頁,依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規定作標示。 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TICRF)網站:http://www.ticrf.org.tw

【自由副刊】關鍵字A-Z

2006/08/28 06:00

編輯室報告

每一個單字,背後都隱藏一個故事。今起我們邀請26位創作者,分享26個私密關鍵字,從A到Z,也許是一樁私密心情,也許是某社會觀察切片,也許是另類的生活態度。不定期推出,敬請鎖定閱讀。


ache 疼痛;渴望

◎楊佳嫻

和你說完再見,轉身上樓,樓梯間逢見相看已習慣的四樓黃貓,我一如往常彎腰抱牠起來,牠伏著一會,突然一反常態地扭過身來,伸出爪子當胸一獠,奮力竄走了。

低頭我看見皮膚上真實地出現了傷痕,一絲血跡拖曳著,不是太大的傷害。一、兩分鐘以後血已凝固,徒留絲線般穿縫的細微之痛,至少在今夜,將在我轉側時時提醒我,有如一句又被想起來的,昔日和誰沒有說完的話。

為何傷害我?為何使我感受痛?我想貓或者並不高興我那樣喜歡牠。牠在樓梯間與我相遇只是恰好,不是特意。牠不等待我愛牠。牠知道或者不知道,每到夜晚,我總在門後豎起耳朵,等待著牠返家發出的鳴唱。

我將打開門注視著牠,而牠也會在樓梯上停住,回頭看我,坐在我視線可及處,搔耳理毛,任我觀賞。我的親近使牠困擾嗎,牠曾配合我但是此刻牠不想。

你看,因為我對牠有所熱望,便受傷了。這傷害是警訊。當胸銘記使我低頭觀看自己的心的時候,即能想起那訊息。牠在有意或無意間使我再一次領略守候之徒然,愛之可笑。

●師大路冰店裡,人來人往,加強了色彩的冰品海報清涼刺激地包圍我們。對你說起那人的事情。那是那晚約會的最後了。原本只是輕鬆回憶往事,戀人一剛開始都會有的例行交代。

可是我說,我總是只把愛的蒼涼一面寫出來,仍是美麗,我沒有寫出來的是使我真正難堪的那些。假如有一天這些難堪我也能寫下來,才是可以直面過去。

「分手以後,我還是寄東西到香港給他。他生日,或者我們認識的紀念日,或者我出書。

我會附上一張小紙片,簡單寫幾句話。紙條最後,生怕他會忘記罷,還要再加上一句──你知道,我仍然愛你一如當年。你看,這句話現在我說出來,就感覺很文藝腔,很多餘。可是每次我包裝著禮物或者書籍,寫信給他,就好像進行著什麼儀式,既高興又悲傷。這氣氛最後就會引導我寫下這句話做為信件結尾,也是儀式的結尾。」我注意到你傾聽著我。好像我說的其實是你的事情。在嘈鬧旋轉般的環境裡,此時我知道你心中充滿情感,足以包覆著我的一切,包括從別人那裡遺留以及衍生出來的東西。你的傾聽與我的訴說都是一種冒犯,一方面違背愛是獨占的鐵律﹔另一方面,你的包容使我察覺到自己的耽溺與不智,以及那段永不被治療的昔日的愛,原來真有這麼大的威力。

「今年我寫了三次信給他。兩次是寄書,一次是遲去的生日禮物。我都不再寫那句結尾了。好像,忽然我是感覺到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義呢?三年來,無數石沉大海的去信……他早已是如此堅決地,不再回應我了。」

●我不能精確敘述我說到這裡的時候,心中那急轉直下的景象。像被逼到絕境的人,縱身跳下瀑布,在自由落體刮擦出的風力中睜眼,看見眼前無盡墜落的白色或綠色。彷彿同時,眼前也浮現香港大學他帶我去的建築裡,光澤古老的迴梯扶手,幾何分割填色的地板。甚至還有,電影《純真年代》中男主角遠遠望著女主角憑欄的背影,想著假如那艘大船完全經過燈塔,女子仍未回頭,那麼他也不會出聲叫喚她;在落日輝光中模糊了的心愛那人的背影,在這小小的時刻中居然要交給命運、交給偶然的機會決定的心情……曾經受過此等折磨的人。

回捲的底片。從鍋爐中遠散的飛灰。情感鏈絞著臟腑,不斷收緊的感覺。

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我才想到,這是我第一次把他再也不給我任何正式的回應這件事情,形諸語言。這金石的存在,好像是經過語言才真正變成事實,那是我自己製造出來的重量,落下來敲中膝蓋,使我的心屈膝跪下。

閉上眼睛我知道你正輕觸我的頭髮。女性的溫柔的手。那撫慰非常輕微。因為你是如此貼心地知道你無能介入我和我的回憶。

●你是現在。當你囓咬著我的肋骨,將手有力地滑入我心中的孔竅,意圖充實我,使我全部屬於你。有一天或者我們也將互問──為何使我痛苦?回家的時候又遇見了貓。仍舊停駐在我家和牠家之間的樓梯上,見了我並未走開,也未有什麼愧悔之色,好像不記得曾經反抗擁抱,抓傷過眼前這人。只是一如往常那樣平視著我。

偶爾我也猜想,我和他十年之後相逢亦會如此。眼神平靜,措辭自然。雖則分手時候的最後一句話他說,我愛你。

為何使我痛苦?這問句我在無數的文字中試圖揣摩。也許,他如何解答逐漸將不再重要,只留下那個索問的姿態。像遠古之人舞蹈獻祭問於天的儀式。


boring 厭煩;無聊

◎鯨向海

一個朋友傳來簡訊:「天空正在轉變顏色,想起未曾改變的自己,有一種不能告訴他人的悲哀。」無法改變的生活,一開始首先是無聊,接著難免感到悲哀。無聊很可能是憂鬱的前兆之一。憂鬱症裡有一診斷的要項是:「對之前曾感到有趣的事物失去了興趣。」此症狀的基調就是「沒有商量餘地的無聊感」。佇立在沙灘,那一望無際遠方海平面,那些腳邊翻來覆去不曾有結論的浪花,偶爾都會給人一種無聊的感覺。那些漂流木是否真能感知到無聊,我們很難理解。然而每次看到集體擱淺的鯨魚,不免懷疑,那種活得不耐煩的行為,是否跟「無聊」有關?「無聊」的本質,就是一種無窮無盡,汪洋般的事物吧。

我三十歲了,生活穩定,已經走到海岸盡頭,一時之間不會再走遠。戀人偶爾也開始抱怨我的無聊。有時逛到鳥店,看一大群華麗的鸚鵡,一律以金屬封閉腳環,鎖困於小小的鸚鵡架上;儘管翅膀豐滿有力,雙足來回跳動,變換方位,嘴喙大且嚷嚷,不時偷襲路人褲管,卻也只能如此。也許我該脫下醫師袍,跨上摩托車去革命;也許應到非洲四十度C的豔陽底下歷練;但畢竟那是別人的風格,不是我的人生。

岩井俊二的電影《花與愛麗絲》說的是兩個交好的女學生,平日不好好上課,在電車上跟蹤一名男學生,之後以謊言引來戀情的故事。

我偶爾也在捷運上跟蹤某些特殊的人物(可能是我喜歡的對象,或對方裝扮太過詭異,或某些有趣的言談引起我的好奇),甚至忍不住拿出照相機來偷拍,留做紀念,一不小心失神,便坐到相反方向的列車。這到底是「無聊」還是「有趣」呢?就是這樣,兩者恆常有曖昧不明的關係,相互跟蹤,猛然就激出火花。那些被當成「有趣」的「無聊」,只要夠專注認真,似乎也果能逐漸變幻出趣味來。許多號稱浪漫的偶像劇,都具備此類本領。張愛玲應是所謂「認真的無聊」之大宗師,如寫自己擅長從雙層巴士上伸手摘楓葉或者享受微風中的藤椅之類,相當駭人。

某些「無聊」看起來消極,其實是以退為進,積極保存著最後的自我意志,固執著獨特的生活風味。上述電影裡的女孩「愛麗絲」,全片大半時間,一直去應徵演員,卻因為缺乏一般世俗要求的演技,也未嘗刻意去演練,在試鏡時往往面目呆滯,不斷受挫,眼看花樣年華陷入無聊的膠著;然終在片尾以保有自我的方式,優雅地跳了一段芭蕾,輕巧躍上了雜誌封面。恍神,出神,靈魂出竅,這一類超越的技藝,都是在感覺無聊時,才能夠琢磨的本事(最著名的典範就是牛頓在蘋果樹下的修行)。

又如男孩子從軍之時,立正站好,最容易感到無聊;由於軍隊是集體意志的龐然大物,一旦為了保有自己的意志,便直覺地以「無聊」這樣的態度來反抗。相反地,極度「認真的有趣」變成「超級無聊」的例子也並不少見,譬如某些令人不敢領教的詩評,沈悶冗長的婚禮以及虛無做作的遊行等等。

旅行也能抵擋日常無聊。照理說,長途跋涉,大包小包,扶老攜幼,抵達一個未曾去過的地方,舉目皆稀罕,都新鮮;連廁所的樣式,在便利商店買到的筆記本,路上發送的面紙等等,迫不及待,爭先恐後,流逝的每分每秒,因附加了飛機票價,顯得貴氣逼人。我曾趁著長假飛去京都,在接近金閣寺之前,必須屏氣凝神走一段長長小路,兩旁是美麗楓樹與地面上幽微的苔蘚。大概實在是等候了太久的緣故(從中學時耽看三島由紀夫便開始餵養的幻想);一切最興奮刺激的部分,已在這多年期待的過程中磨損殆盡。當我隔著波光粼粼的水池,終於來到那夢幻金箔的建築前,與屋頂上那隻笨拙的金銅鳳凰對望時,卻莫名地萌起一股無聊的感覺……宛若做完愛後,動物感傷。

所以,每次聽「寵物店男孩」(Pet Shop Boys)所唱〈Being Boring〉:「'Cause we were never being boring/We were never being bored……」都感覺,都彷彿一遍遍暗示著人生,注定是場激烈的戰事——除非我們自己想變得無聊,否則就要永遠比這個世界更有趣。


cherish 珍愛;愛護

◎凌性傑

憂鬱纏身的學弟說要來看我,看我生活的地方,或許我屋外的一大片海洋可以讓他心情舒朗。我說好啊,隨時歡迎。只是他還沒來拜訪,我就已經在收拾行囊,準備前往人生的下一站。很多朋友問我為什麼,不是才在花蓮買房子嗎,怎麼又要離開。其實我也感到意外,原本安穩的生活軌道,就在心念轉變之際有了偏移。

這時只能說,是命運帶我來的,也是命運帶我前往他方的。學弟說他好羨慕,羨慕我既可以驟然決斷不猶豫,更可以讓心念一一實踐,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都明瞭,這並不是一個我們愛怎樣就怎樣的世界,只是我多了幾分好運道。我知道他指的是相識這十幾年間我的求學、求職歷程,一切看似輕而易舉。而他日復一日面對永劫回歸,無法跳脫日常的拖磨。

自己當然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幾回徬徨歧路,不知道要往哪裡去。感情的困頓讓我一逃再逃,由北而南、自西徂東,遷徙不下十數次。每一次的離開,只有更深刻的體認,只能是自己一人了。慶幸的是,當我想要逃脫之際,總是可以順利找到下一個教師職缺。

學弟說有過總比沒有好,即使要付出代價也行。我們都嚮往一處詩意的棲居地,都渴望真誠無妄地活著,都希望這個世界值得相信。我們這樣很貪心嗎?——要快樂、要自由、要有一點點愛的感受。求之不得,就要受苦了。

MSN上用文字相勸慰,我提醒他按時服藥多運動,可以早日換回健康的身心。他說好,不過,欸,聽說藥吃多了會不舉。後來他又自我解嘲,反正也無用武之地。我答應要帶他去海濱步道散步,那可是我療治自己的祕密基地。他又羨慕起我的休閒生活,不像他總是想盡辦法度過漫漫假日。

週休二日,他可以暫時擺脫國中老師的角色,稍稍解放緊繃的神經。進到台北城來,沒事做就去找仲介看房子。有時西裝筆挺,有時一身休閒。隨身的PDA、手提電腦、公事包……種種配備,讓他得以換裝成另一種身份。他說好無聊也沒人可以講話,只好跟售屋小姐窮哈拉。銷售這一行,必須見人說人話,而他就用不同的人生故事跟對方周旋。

我歎了一口氣,唉這艱辛的人生。

當我說想要在即將開始新生活的此城購屋,學弟便興奮地搭車北上陪同前往看屋。今年三月才搞定了花蓮的屋子,沒想到半年不到又開始物色新居。買第一間房子時,看屋的第二天便簽約成交。後續貸款之類的瑣事,都有朋友或是學生家長幫我辦妥。這次學弟陪我去到淡水河右岸,我說好喜歡哪,又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憑著一股奇怪的勇氣,我馬上掏出信用卡刷了訂金。什麼都沒考慮的我,連頭期款都沒著落。當合約攤在我面前,我蓋印簽名,學弟很難得地露出興奮的神情。他尋尋覓覓多年,錢也存得差不多了,卻始終沒有像我這樣的衝動去下訂。我為了一時的高興,往往莽撞若此,他念念有詞說福地福人居,學長是有福之人啊。很快很快,就要有另一個家了。

是嗎?我疑惑著怎樣才叫有福之人。想著頭期款的時候,給高中同學打了電話。那頭叫了幾聲你真是的之後,便問我戶頭帳號,隔天就給我匯款來。後來幾通電話也都如此,毫無條件地支持我。走在彷彿無枝可棲的此城,我眼眶好一陣濕熱。他們不在我身邊,可我覺得已經不再是自己一人。

年初曾經聽人說命,他們告我以五行陰陽,時運的變化。當雲散月明,我就可以看見本色澄清。又有一位道士朋友斷言,我這一年(一生?)命犯孤鸞,而且年中驛馬星動,可能離職。又說我命裡田宅不止一處,這人一生如何如何。我聽時笑笑而已,心裡倒有偏執的篤定,不願意相信。如今預言成真,我對命運感到好奇。

米蘭.昆德拉《生活在他方》試圖辯證真實的生活,讓我看見某種生命的困局:「每個人都會覺得遺憾,因為他只能經歷自己獨一無二的存在,而不能經歷其他的生命。」我想這就是命運了,有時我們莫名所以。在世生活,此心安處是我家。我在現實中領受渴望重複的幸福。

在每個有話好說的時刻,生命的喜悅就在其中,我感激,且珍惜。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