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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私人植物園 有點吵的油點草
齊延小築
小時候常去隔壁村阿婆家玩耍，阿婆的大灶總是很忙，蒸粿炊飯、包子饅頭，我特喜歡看一次煮上百顆水餃的場面，浩浩蕩蕩的水餃大軍，烙在記憶裡很深。
大灶旁有個炒菜台，想是為了節省建造成本，那台子只有屋頂和上牆，無牆的下方總被各式樣雜草進攻，炎熱夏日還會期待風吹拂腳丫子，濕冷的冬天站在炒菜台旁，往往被竄進的冷風凍得站立不安。
阿婆的冰箱就在旁邊的菜園，要什麼有什麼，現摘現炒，簡直就像大自然超市，炒菜時阿婆會用腳尖輕挑那鑽進台座的草說：「阿妹啊，妳看看，炒菜不夠心細的話，亂濺的油就會像這樣把草弄髒啊！」我低頭一看，果然，葉片上沾染一點又一點的油漬，灰褐色油膩膩地，讓我連手也不敢摸。
後來，我們搬家了，那一段抱著鮮蔬踩著泥巴回家的記憶，就此封存。跟阿婆道別的那天，我捧著剛炊好的草仔粿，熱呼呼地，一回頭，阿婆那簡陋的廚房和無牆的綠意，如畫留存童年印象。
大學時跟社團出遊，聊天間學長忽然出聲：「有點吵耶！」我們一群女生在後頭立即噤聲，學長回頭哈哈大笑，「我是說看到油點草，不是說妳們有點吵。」低頭一看，竟然看到阿婆廚房那熟悉的草，訝異這附近並沒有烹煮的痕跡，怎麼會被油噴濺？一聽解說，才恍然那是特別的葉片圖樣，邊爬山邊思索阿婆為何要逗弄幼年的我，直到抵達歇息處以自帶物資煮食，才明瞭阿婆應是盼能傳達惜物之情給我吧。
油點草適合作為低矮層的庭園植栽，也是很貼近生活的居家植物。我們會取其葉來煮茶，新鮮和曬乾的風味略有不同，或與小桑葉一起沖飲邊訴說養蠶往事，這款草葉茶頗得孩子的緣。朋友會在秋天捻下甜甜清香的花蕊做成水果沙拉，是最天然的調味料。而層次分明、立體亮眼、有著紫色斑點的花與光而無毛的綠色蒴果紛陳，好不熱鬧，待蒴果成熟轉褐迸裂，細小種子們四處飛散，我們便收集、乾燥作為裝飾。曾聽老一輩說閩南話稱之碌碡草，仔細觀察，那整齊列隊的蒴果姿態，還真與把草根壓入地底、整平田地的碌碡神似。
朋友的農場經過與上一代的革命，終於脫離農藥，回歸自然農法，蜿蜒小徑邊常見油點草蹤跡，他說，很喜歡油點草的生命韌性，當幼年記憶的青蛙、昆蟲、蝴蝶與大冠鷲紛紛回到環境，不論日夜就熱鬧地「有點吵」了呢！
幾年前回到老家，特意回到隔壁村，阿婆已經不在了，那片廚房也不復使用，我站在斷垣殘壁間，就著老灶、壁磚與半面牆拼湊記憶殘片，那片蔓生的雜草裡依然長著熟悉的油點草隨風輕擺，像是阿婆在遙遠的天邊顧念我：阿妹啊，吃飽沒，書要念好，也要睡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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