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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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不如去流浪
粉紅城市-上

2006/10/31 06:00

◎阮慶岳 圖◎阿尼默

將我從迷宮般的巷子攜回他家時,並沒有如我原本預期的,立刻將我的衣褲解去,反而為我們各自倒了一杯略甜的白酒,並一起坐入軟塌紅皮沙發,啟開電視開始觀看起來美國的職業摔角賽。

他很專注地望著電視,身體略略僵挺前傾,幾乎完全沒有分神注意一旁的我。

我也因此第一次可以細細地觀看這個中年卻依舊好看的威尼斯男人。

年輕時必是十分英俊的男人呢!我依舊不能清楚思考最後我為何答應同他一起回家。在那個小酒吧是他先用英文和我說起話來的。難道那時是因為他看得出我顯露異鄉者的某種慌張嗎?還是讓我這樣似乎比他略顯年輕,以及有著對自己容貌暗隱的自信吸引了呢?其實立刻地,我立刻地在他進門那一瞬間,就知道他對我的身體已經產生興趣。他主動示意為我續杯酒,我沒有拒絕。然後推薦我吃一種漬了橄欖油的生魚片,「要併著烤酥的土司薄片一起入口。」哈氣般在我耳畔說著。我馴服地依樣張嘴無辜也天真作勢吃下去,感覺到他靠傾過來細瘦卻灼熱的身子,以及軟軟扶上我後背脊遊移的手。

「你是誰?」「我……我是誰?」「為什麼你會來到威尼斯呢?」「並不是的。……我本要去巴黎,中間意外地停了這裡。」「去巴黎做什麼?」「我想去當流浪漢幾個月。」「流浪漢……」「是的。」「為何?」「累了。工作、感情、生活……都覺得累了。」「喔!」他的眼睛亮著,但同時看起來一直有著倦了的疲意,眼角細細的尾紋隱約顯露。在眼神飄視過東西時,漠然浮著不肯沾染一絲他事他物的距離感。但是他目光並其實不冷漠,反而有種傷感的遊移徬徨。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我原本的巴黎旅程計畫,只用灰藍的眼珠子盯望我一陣子,然後低頭去喝他綠色透明的調酒。最後,就問我要不要和他回去,我幾乎沒有考慮就點了頭。

那時我們都有些醉了。可是我並沒有騙他,我的確想在巴黎過一陣子流浪漢般的生活。我並不真的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流浪漢究竟是怎樣去過日子的。但是我存了些錢,我因此可以不要想太多,我可以任意地去做一切的決定,譬如當個似乎存在又不存在於人間的流浪漢,擁有讓自己可以瞬間顯身,卻又不被他者視見的自由。

我一直覺得那就是成為流浪漢最迷人的地方。

「沒有人可以一直流浪的……」「什麼?」我驚訝地問著。

在那一瞬間兩人於床上的問答裡,已經清楚意識到我們必要分離的現實了。

我轉身蜷曲身軀背著他,奇異地並沒有一絲感傷或預想的痛苦,反而迴旋思索起在分手那一刻,我該留給他什麼樣的禮物呢?身上這件穿過有我體味的底褲、頸上在泰國海灘買的木珠子項圈、或是我的仿冒錶?反正流浪漢不用去計較幾點幾分這樣的事情了吧!或是……一束褐綠長梗的玫瑰花?就是這個,我暗暗地下了決定。

但是,什麼顏色呢?陷入無法抉擇的困惑緊張裡。

他感覺到我內底情緒的波動,掩過膀臂來俯壓著我裸著的上軀體,用安撫什麼的語音說:「當然,本來就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永遠的,就像我兒子不也是要終究離開我的麼!……而且,你知道的,流浪是很累人的呢!」究竟該是什麼……顏色的玫瑰花呢?我猶兀自思慮著。

他拉張起我裸著的手臂,張望著我體上常人少見紅色的痣,彷彿欲破解什麼我尚未為人所知的祕密。

而我,胸口細瘦的肌肉,被他在那夜裡咬噬後,初裂的傷痕隱隱開始作痛起來,是初次般悲歡交織的痛。

就紅色的玫瑰吧!想著。

我覺得我的身體從這趟旅程的某一個神祕時刻起,就暗自分泌出某種我完全不明的液體激素,像毒品般讓我不覺對某個尚未顯身的物件或事件或人物開始成癮。其實,這在我生命中已不是第一次發生過,只是每次的出現都像一場陰謀,像是源自我內裡最黑暗處誰人醞釀百年的神祕陰謀,使我一次又一次必然地依附上另一個人的身體、氣味或靈魂,無可脫逃(當然這必也是我用來自我解脫生命困境的藉口吧!)。或必是來自遠方的咒語!這樣包裹著芳香與亢奮音符的咒語,自遠方遙遙寄來,必必必難於割捨與拒絕(誰能拒絕千里外的禮物呢?)。或者,難道這男人已經察覺我中癮的事實了嗎?所以才能這樣清淡無感對待我。但但,這底細絕不可表露,過去的經驗告訴我,這只會加大拉快對方切割與收穫我傷口血肉的速度,是等同於鼓勵對方逕行他屠夫般的行徑,而且這樣繼續發展下去後的結局,通常幾乎也必與愛情全然無關(而更近乎戰場結束後對血色溪流的吟唱詠歎)。

必定就是他們所說的那種咒語與幻術吧!便恰如那棵陌生的樹所言述的:禁欲者的樹立在遠處並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從沙發我立起來決定為自己添些空了的白酒。

男人好像詫異了什麼的轉頭來。視出來,然後對我說:「在冰箱裡,乾脆整瓶拿來吧!」廚房顯得乾淨,冰箱裡幾乎什麼都沒有,就像是不會自己開伙那種單身者過生活的樣子。我探出去細長條的木柵格窗子,外面是極窄的後巷,燈影昏黃閃爍灰暗,一隻花斑的貓優閒走過去,一切都顯得狹窄與無路脫逃。

這就是威尼斯嗎?我忽然覺得恍惚也錯亂了。我當初不是一心要去到巴黎的嗎?現在為什麼卻在轉機過程裡到了威尼斯,而且跟一個才遇到的男人回了家。我預備在這裡待多久呢?何時動身去巴黎?坐飛機、火車,還是搭便車?我看起來像個流浪漢嗎?要怎樣才可以像個真正的流浪漢呢?會有人相信我是真的流浪漢嗎?「嗨,嗨,你還好嗎?怎麼一杯酒要拿了那麼久的時間?我在外面都快要渴死了呢!」男人半身俯看進來廚房,露著關心與探測的神情。

「摔角都結束了嗎?」「還沒有。我還要再看下面一場,一場就好了。真的,我保證!」「再一場……」「是『憤怒男孩』的決勝場,我絕對不能錯過的。」「憤怒男孩……?」「沒錯。他是我兒子的英雄,等下你看就知道了。他的身體像超人一樣的強壯,可是卻有著男孩般天真也漂亮的臉孔,可以總是把那些邪惡的壞蛋們,打得落花流水。」「把那些壞蛋打得落花流水,可是……這不都是假裝和演的嗎?你兒子也許相信這是真實的世界,但是你怎麼也會相信呢?」「……相信什麼?」「相信那個什麼『憤怒男孩』,真的可以把壞人統統打走?」「我沒有說我相信啊!我只是愛看他出場比賽啊!而且我也沒去想過誰是真的誰是假的這種事情。本來那也不是最重要的吧!我每個星期天都去我前妻那裡,接我兒子出來共度一個下午,我們最快樂的事情,就是談『憤怒男孩』這整個禮拜的表現。如果他的戰績很精采,我們就歡欣鼓舞,如果很不好,我們就互相打氣,並互相承諾他下週一定會回到顛峰狀態,再次把壞傢伙們擺平。」「真的……」「是的,是真的。」「為什麼?」「為什麼什麼?」「……你兒子多大了?」「下個月就滿十四歲。」他走過來,遞出空著的酒杯,我就為他斟滿酒。他用另隻空著的手攬住我,輕輕在我唇上吻了一下,像是安慰著什麼,並呢喃對我說著:「要不要陪我再看一下?二十……最多二十分鐘。」我沒有答他話。他就又說:「那你先去浴缸泡個澡,我一結束就來加入你,好嗎?」我還是沉默著,但他已看出我的屈服與順從。

「可以撒些香精,紅色那瓶是我最喜歡的玫瑰香味……」是的。他完全明白我的屈從性,這與玫瑰的花香無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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