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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歸燕
◎林燕君
「等一下，再等一下才出門，燕子就快返回了。我若拉下鐵門，牠們就進不來了。」母親坐在她的專屬藤椅上，沒有要起身的跡象，倒是我從來沒想過，一起出門逛市場還得先給燕子等門才行。
母親走到騎樓下，往燕子窩裡探看，又到騎樓外瞧著電線杆跟電線，舉起手停在眉緣，極目遠眺的模樣，最後她說：「今天不知道飛到哪裡玩了，你把鐵門遙控拿給阿江嬸，請她看到燕子回來的時候幫忙開門，我去樓上換衫。」阿江叔家有一大片水蕹菜田，每天阿江叔開載卡多從田裡運回剛採下的水蕹菜，阿江嬸用水沖掉浮萍，挑揀爛黃葉子後，就可紮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賣。
冷泉水蕹菜是我家鄉特產，莖細潤而嫩綠，葉子呈盾形，土栽蕹菜葉子則是狹長形。風味清甜可口，炒沙茶牛肉最好吃，也可用小魚乾爆香滾湯，十分美味；10塊就一大把，遇颱風行情更好，因為水蕹菜不怕颱風，一把可以賣到15至20塊。離開這裡去外地念書後，雖然外邊賣的土栽蕹菜也很便宜，但是怎麼吃都沒有那股又脆又甜的滋味，而且炒過還會特別黑……晚上要請母親炒一盤來解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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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將鐵門遙控亮出來，阿江嬸就知道我的來意。「要幫燕子開門啊？」她笑說，一邊停下忙著揀菜的濕手，往腰間的圍裙擦擦，然後接過遙控。我還沒開口講一句話，只好閒聊。「現在的水蕹菜好吃吧？」「還不錯啦，落西北雨之後最好吃了。」阿江嬸微笑時眼睛旁的紋路很深。
回想起來我們當鄰居竟也有20年了，我剛上國小時她才嫁到這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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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很忙嗎？壓力很大吧？！」走在黃昏市場裡，母親將剛結完帳的一大把狗尾草遞給我，又若無其事地說。
心想著將有狗尾草雞湯祭五臟廟而暗自生喜，母親的問話讓我愣了一下。
「工作都會有壓力，克服它就好。」我淡淡地說。
「我知道你只愛做自己要做的事，可是這邊真的沒有你喜歡的差事嗎？」「城市比較好找工作，薪水也多一些。」「你租房子把賺的錢付給房東還不是一樣。」我不說話，母親也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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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沙茶牛肉、喝飽狗尾雞湯的傍晚，我收拾行囊準備回到只存在工作的城市。母親深深坐進她的專屬藤椅裡，看我四處收拾行李。
「廚房還有些蘋果，帶幾顆去，省得你買。」「不用啦，你留著吃。」「我又吃不了那麼多。」我未再出聲。母親則拿起電視遙控開電視看。
「咦，燕子回來了。今天是不是比較早？」我看見一雙黑背白腹的燕子以非常美麗的弧線滑進窩裡，騎樓頂一陣吱吱喳喳。
「走囉！」我回頭對母親擺擺手。
「嗯。」母親對我點個頭，視線轉回電視上那齣嘈嚷的家庭悲喜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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