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羅任玲／請不要對我微笑

圖◎川貝母

◎羅任玲 圖◎川貝母

致某醫生

她只是我的母親

不是你的切片

不是象徵，修辭，隱喻

．

至今我仍然不知，她應該編號第幾？

你匿名的人體試驗計畫

．

我想到還有多少女兒或兒子

在加護病房裡，流淚握緊一隻曾經哺育他們的手

（三年集滿三十點，或更多？）

．

請不要對我微笑

我害怕看到你的笑臉

．

我想擁抱她，但她全身插滿管子

當你冷靜宣布她的死亡時間

致某蝴蝶

海風微涼這是夏末初秋

停駐在夜的墳場

．

死去的你

與生時未曾兩樣

．

甚至更美。

你的前世曾經棲居

．

吞噬所有薄弱的生者

在我心愛的樹上

．

那些無法抵抗的醒之要素

星月，花影，和淚水

．

（永恆而不易變質的）

現在你終於也

安靜地睡了

．

當殘忍和不忍

彼此夢見的時候

後巷

麻雀無所事事地張望

懸掛誰家窗櫺的往事

．

那些豆瓣，筍乾，花香

雨天後巷的氣味

．

我也想過有這樣一天

沒有一點聲響

．

只有雨，敲打空的波浪板

我也想過有這樣一天

．

只是不應該是現在

以為你還在你的房間裡

黑暗把你留下

像一個漫長的鎖

．

只要不輕易說出

那個字

．

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

花香，憾恨，禮物

時間通過了後巷的雨

．

時間留下了漫長的每一天

沙

她回到年少時幽暗的老洋房。死去的母親在廚房準備便當。死去的哥哥在二樓小房間複習功課。死去的二姊正要談生命中的第一場戀愛。而她穿過了他們之中的光陰，來到了飄霧的二樓露台。對街國小操場上的那隻大象，水泥做成的牠，也已經老了。風把很細很細的操場的沙，一直吹送過來，直到鋪滿了整個空蕩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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