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神神／帝世家譜

◎神神

遙想我父祖的隆冬，當年的斷袖之癖全都接回來了。氈毛袖套包裹手腕的菸疤與刀傷：抵抗宗廟而燙，叛逃聖殿而割。在父親與爸爸之間咀嚼一個新的詞彙，喚做「媽媽」，那迴音從山崖盪到山谷，飄出了花香。

那一年皚雪紛飛，村民舉起火炬，用炊管嗆出濃煙，父祖藏身荊棘藤麻之間，並未將襁褓中雷哭的嬰兒掐死，如此確保了人類的延續――我活了下來；父祖成了祭神的獸肉，從冰凍庫放進拿出，村長說：「這山是天然的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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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承父祖遺志，書寫時掀開手腕亮出他們的菸疤與刀傷。石牆下埋著千年的葡萄酒，希臘的士兵凱旋就開它一甕，且歌且舞且性交，神殿狼藉一具具袒裸身體，愛過女人的宙斯天也曉得。失明的智者將兵燹填成史詩，我為他添上一副眼寫成另一首：

「來回穿梭於方陣兵的前矛後盾，士兵們彼此相愛做為戰略守則。擁有後盾得以安心拿起前矛刺殺仇敵。風沙狼煙滲進我的眼，看多了這樣的場面，如今擁有你這個後盾，只想好好梳洗我的長矛，只覺得它尖尖長長，挺好看。是的，我已舉起了四面白旗，輸了這場戰局，贏得了你。」

遙想我父祖的隆冬，太陽升起於他與他的性交之間。他滾著熱汗的頭臉枕在他長長的龍袍袖子，手腕動脈的血是雪山初融的溪水穿過民族繞過宗教穿過生物繞過歷史――父親是一國之君，他本能為爸爸傾城傾國，但他不，父祖之上還有父祖，雌雄鴛鴦雙囍枕下藏著亮閃閃的匕首――春天還未到來，敵軍已如繁花盛開。

一個爸爸獨自躺在龍床上造他的復國大夢，那床被皚皚的冰雪填成墓塚。夢中他對襁褓中的嬰兒說：「天會管你留下」――民族部落的創世神話，嬰兒擲入懸崖被鷹叼走被狼哺養，那一聲雷哭是春蟄喚醒山穴裡的蛇與熊，包括他與他她與她之間冬眠冰藏的天性。我是在這樣一個人獸安泰禽鳥合鳴的世界，為我的父祖紀傳，這是斷代或通史，原諒由後世來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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